王赐我死

你薇悲惨的一生

【癌NK】Every Other Ghost

【1】

初始T细胞还是胸腺细胞时就听过睡美人的故事。她是一个英勇无畏的NK细胞,剑锋所指战无不胜。只可惜这样强大的战士,最后被邪恶的癌细胞打败,囚禁在肿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睡,直到今天还在等待能够拯救她的英雄到来。

胸腺细胞崇拜并向往着NK,他相信这不是个童话,她是真实存在的。像前辈那样坚强的细胞不会轻易死掉,她一定还在肿瘤的中心沉睡。等她有朝一日苏醒,重新拿起武器,继续为了人体的健康战斗。而他则以唤醒她为信念,支撑自己熬过日复一日艰苦的训练。

虽然学校禁止早恋,但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细胞,处在躁动的青春期,难免会心思萌动。舍友的目光都放在班上那几个长得漂亮的女生身上,长远一点的则是班花。他们经常在宿舍熄灯后热烈地讨论那些女孩,她们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他们魂牵梦萦。

胸腺细胞觉得她们也就那样,不至于让细胞茶饭不思。说实话,还没发育成熟的小丫头……他实在不感兴趣。按舍友的话讲,他是御姐控。

也不完全是这样,他不是更喜欢御姐,是更喜欢NK。喜欢她健硕的肌肉,孔武有力的手掌,比一般女生的手要大一些,经常握剑恐怕会粗糙、有老茧,不过他不在意;喜欢她爽朗的笑容,厚实的下唇,上挑的眼梢;喜欢她立下的赫赫战功,不顾自身安危永远冲在第一线的勇莽。

如果他是NK细胞,大概会以她为目标奋斗吧。然而他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体能很差,怎么努力都提升不上去。

教练说,得庆幸他生在这个时代。身体的主人日渐衰老,产生的胸腺细胞质量也大不如以前。现在已经不是能随意淘汰不良种子的时代了,免疫细胞死一个少一个,真把不合格的学生淘汰完,到时候司令都没细胞能指挥。当然,那种敌我不分的差生还是该淘汰的。胸腺细胞虽然成绩不咋地,但还不至于瞎到认不出敌人,于是很幸运地和同学一起继续学习在体内工作必要的知识。

曾经他想学习一些特殊的技巧,体力不行那就智斗,灵活运用战场的情况杀死敌人。不幸的是,他发现书上记载的都是概率很小的意外事件,正常情况下杀手T细胞战斗都是正面作战。

他没办法,只好再回过头来着力于肌肉锻炼,指望能练就一拳一个细菌的绝世武功。仰卧起坐俯卧撑没少做,蛋白粉没少喝,但效果让他无比心寒。舍友打趣说他是不容易长肌肉的体质,他难过极了。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这一届胸腺细胞大多数都没练出腹肌,毕竟太平的日子过久了,懈怠是难免的。

这帮质量偏低的学生,不知道放到战场上去能活下来几个。每次教练审视这支庞大但并不强大的队伍,都会对人体的未来充满忧虑。

胸腺细胞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不指望自己能和偶像一样杀敌无数、战功显赫,他只想着活一天算一天,练不出肌肉就练不出吧,等到了敌人面前再说。

经常来学校拍照片的树状细胞看上去年轻,实际上年纪比教官大得多。好像是因为在后方所以寿命很长,据说他认识教官的教官的教官。胸腺细胞算了一下时间,推出他和NK是同一时代的细胞。他又跑去查了一下资料,发现他们确实有不少交集。这可是和偶像亲密接触过的细胞,至少他们应该对过话。

胸腺细胞满怀期待地问他关于NK的事,树状细胞一开始说他不认识她。当胸腺细胞拿出证据后他含糊其辞,最后用“这是机密”搪塞过去。

看起来他不大愿意提起她,不知道为什么。胸腺细胞想他可能是嫉妒她比他有名气,也可能是他曾经追求过她被她拒绝了所以怀恨在心。不过这些都是他的臆测,真相究竟如何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胸腺细胞经过一些磨练,毫无波澜地毕业,成为众多初始T细胞之一。他能跟着前辈杀死一些比较弱的细菌,杀手T细胞本就是结伴而行的战士。正因为这样,他更惊讶于她的勇气与力量。

那个女战士一次次孤身深入敌营,她没有要好的朋友和爱恋的细胞,是什么支撑着她前进?

初始T细胞心想大概自己是因为没有决心舍掉性命守护的对象,所以才能做成逃兵,丢下奋力战斗的同伴奔跑,然后活到现在。

没有细胞会拆穿他,因为他们撑不到救援就死掉了。尸体被搬走,细胞质也被清理干净,好像不曾存在过。初始T细胞清楚自己只要留在战场上,总有一天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他听不到他们死前的怒吼,也没有握过重伤同伴的手。赴死是怎样的心情?他无数次看着他们的背影,向前冲刺,和骇人的细菌短兵相接。

偶尔也有不能逃跑的情况,不是因为身后站着红血球或是血小板,而是有树状细胞这个监视者在场。他在天桥上,不会被战斗波及的地方,拿着相机,高高在上俯视着他。在他面前是一只酿脓链球菌,猩红的鞭钩在空中舞动着,伺机要取走他的性命。

初始T细胞握匕首的手出了很多汗,濡湿了刀柄。那道目光让他知道什么是如芒在背,他和他没有交情,如果被他看见自己做了逃兵,那他只有被送去脾脏销毁这一下场。

但是他没有办法战胜它,他从来没有独立杀死过这么强大的细菌,只是勉强招架罢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支援还没有到来,他的手臂被刮伤,背上也挨了一下,心态更是不用说,恨不得马上逃跑。

说起来树状细胞有让他活性化的职能,他怎么还不出手?

眼看着他要败北,这时树状细胞大喊:“喂,初始T,如果你能打倒它的话,我就把睡美人的女仆装照给你看!”

初始T细胞一个激灵:“是NK前辈的女仆装吗?真的吗?”

“千真万确,她还没毕业时我拍的,穿女仆装的照片!”

一时之间初始T细胞觉得自己被打了一针强心剂,然而他还是没能活性化,只是有了战斗下去的理由撑到同伴到来。

他气喘吁吁地站着那,看着同伴一拥而上将酿脓链球菌杀死。回过头,树状细胞丢下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提着裙摆向镜头行礼,身边还有一个微笑的巨噬细胞。

原来前辈以前是长发啊……初始T细胞很珍惜地把这种照片装进相框贴在床头,每天睡前醒后都会欣赏几分钟。

他还买了一双白丝袜和一副红领带,别误会,他没有异装癖,只是用它做手工活会更兴奋一些。

说来羞耻,初始T细胞还定做了一个NK等身抱枕,把它想象成她,时常怀抱着它翻滚。他也想过等他凋亡了来清理屋子的细胞会看到这些,不过没什么大不了,他死都死了还在乎这些吗。

身边的同事流水似的换,大多是晋升了杀手T细胞,也有战死的。初始T细胞和他们的关系始终那样,表面上融洽,实际上没有交心。他们看不起他,总是笑话他的小身板和面对敌人的惊慌失措。初始T细胞假装没听到,心却比年少时更冷。

如果NK前辈还活着,看到自己这样没用的崇拜者也会失望的吧。初始T细胞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哪怕活在同时代他也只能远远仰望着她的身影,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2】

“嘿,快过来。”他的同伴同样是初始T细胞,在走廊的另一头喊他。她的声音有些古怪,在颤抖,让他有了危机感。

“怎么了?”他一边把手按住刀柄一边向她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们两个接到报案,施工的血小板说这里有类似息肉的组织。然而这偌大的建筑迷宫一般弯弯绕绕,他们在这转了一上午也没看到什么不对劲。

“看看这个。”

很快初始T细胞看到走廊上突兀地放置着一大坨肉块,覆盖了本来有扇门的地方。

两个初始T细胞面面相觑,最后她先开口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比她进入职场要早,尽管他没活性化过,但她明显把他当成前辈在依赖。

他也不清楚怎么做比较好,这块肉组织看上去是活的,虽然落了灰但是表面凸起的血管能摸到里面流动的血液。

他冒冒失失捅了它一下,肉块没有异动,只是像一个细胞一样喷血。不知道为什么,初始T细胞觉得它像是一个细胞,而不是别的。

他的匕首是新发的,还没用过,非常锋利,切割起肉块来毫不费劲。很快,他挖出了一扇门。

在他把手放到门把上时,她忍不住制止:“等一下,里面会不会有癌细胞?”

红蓝双色的分泌液确实是癌细胞的特征。癌细胞是最可怕的敌人,很难被杀灭,除非他自主选择死亡。初始T细胞蹲下来,蘸着分泌液尝了一口,苦得他舌头发麻,这下连他都可以确认这里面有过癌细胞。

“可能。我留在这看着,你去叫支援吧。”初始T细胞难得勇敢一次,多数情况下他都是那个去叫支援的细胞。

“我快去快回,你小心点。”

不过这个肿瘤看起来很久没被打开过,与外界切断联系这么久,没有氧气和食物,癌细胞也活不下去。

初始T细胞把门打开一条缝,望向黑洞洞的房间,里面会有什么?

他大着胆打开手电筒,墙壁、天花板和地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血管,看着很恶心。

奇怪的是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难闻气味,按理说里面应该还有一扇门。他鬼使神差地过去用刀挖出那扇门,门后的房间亦是同样景象。

在连续破开三道门后,初始T细胞看到了他终身难忘的一幕:一名长发女子躺在血管做成的网中,血管连接着她的身体,好像脐带一样供给养分给她。她表情安详,身体保持着洁净。熟悉的面容和肌肉轮廓……她就是NK,他不会认错。

对他而言这一切宛如梦中的景象,初始T细胞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很疼,不是梦,这是真的。

“睡美人……前辈……我来救你了。”

他嘴里念念有词,用粘血的刀割断束缚她的血管。其实不需要这么麻烦,血管感应到陌生细胞进入这里自行萎缩下去,到后来可以用手轻易拔掉,真的像氧气管一样。

沉睡的女子慢慢睁开眼,初见时她眼中并没有什么锋芒,但仍让初始T细胞着迷。她嘴角挂着虚幻的微笑,还沉溺在甜梦里没睡醒。

他握着她的手,如痴如醉。鲜血的滑腻加上精神上的虚脱,让他感受不到她的力量。

当她看清他并不是她想着的细胞那一刻,她感到茫然与无措:“你……是谁?”

“初次见面,睡美……啊不,N、NK前辈。我我我,呃,我是,是来救你的。”初始T细胞结结巴巴地说着,还没说完她就失去耐心,无情地把手抽了出去。

他跪在血床边,表情算得上虔诚。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给她听,紧张的心情导致他的话错乱毫无逻辑:“你知道吗,我很崇拜你。你应该睡了很久吧,现在外面已经过了二十年,司令都换了两任,不是你当初的时代了。我从小就听着你的故事长大,我没想过有一天能见到你。天哪,而且是我救了你。”

NK皱着眉听完这一大段,从中提取了一些关键信息。她睡了二十年,很漫长的时间。这个初始T细胞是自己的狂热粉丝,看起来是个愣头青。

“所以,”她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话语,“能不能给我一件衣服?”

“嗯?啊——”初始T细胞终于意识到她一丝不挂的事情,惊慌起来,捂住眼:“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

他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个笨蛋,为什么不事先带件衣服过来。但是也不能怪他,他哪能料到今天发生的事,不管怎么说都太突然了。

NK的话在他脑子里回转,自己的偶像现在需要一件衣服,他转过身去,毫不犹豫解开纽扣把短袖上衣脱给她。

NK清楚地看到他上身没有什么肌肉,和她见过所有的初始T细胞一样贫瘠。小可怜,他还没有活性化过。事实上有些初始T细胞天生缺乏活性化的天赋,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小,一般在入职后半年降到2%以下。

不仅如此,他的智商看起来也不太高。

“前辈,我的衣服你先凑合一下。”他怯生生的样子像极了小姑娘。

她接都没接:“你觉得我的身材能穿得下吗?”

“抱、抱歉!我这就去找衣服!”初始T细胞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忘记担心会不会给她留下冒冒失失的印象。

NK摸摸自己的嘴唇,饱满湿润,没有干裂。很奇怪,自己睡了二十年,却感觉不到饥渴。自己的身体没有变化,皮肤没有皱纹,肌肉依旧健硕。

二十年,她恍恍惚惚,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

初始T细胞的细胞核跳得很快,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说呢,就像捡到一块名贵的宝石,有的细胞会把它上交,有的细胞会把它藏起来据为己有。他属于后者。

要知道偶像这东西可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小花,不是每天都能遇到。

初始T细胞没敢走太远,随便从附近的院子里扯了一条床单就回来了。反正他是免疫细胞,有权征用普通细胞的一切东西。

抱着床单,他脚步飞快。他打定主意不等同伴回来,如果这件事让上级知道,他们会把她带走,那样他就不能和她继续待在一起了。

别说二十年,细胞三个月没回家就会被默认死亡。初始T细胞脑子转得很快,前辈的家肯定早就换了主人,这么说她现在是无家可归的状态,他有机会把她领回家。当然他对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想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NK看着初始T细胞拿来的床单,嘴角狠狠抽了抽。

他急切地解释:“前辈,我害怕那个癌细胞察觉到异动,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提到癌细胞,NK沉默了。她把床单披在身上,盖住脖子以下膝盖以上的部位。

初始T细胞走在前面带路,拿着匕首防范着可能会杀出来的敌人。

去叫支援的同伴还没有回来,初始T细胞一点也不在乎她回来看不到他会怎么认为,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把前辈藏起来。

路上他专挑偏僻的毛细血管走,但这不能避免他遇到细胞。所幸红血球之流对身上粘血的免疫细胞总有种恐惧,不大敢直视他,这让他心里好受一些,第一次庆幸自己免疫细胞的身份。如果他不是免疫细胞,他就不会深入肿瘤把前辈救出来。如果他不是免疫细胞,他就没有办法这么顺利把前辈带回去。毕竟披着染血床单的细胞怎么看都很奇怪,绝对会被免疫细胞盘查的。

“前辈,这是我家。你不用拘束,把这当成你家就好。浴室在那边,你先去洗洗,我下楼去给你买……贴身的衣服。”

初始T细胞看着NK走进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回想方才床单下若隐若现的轮廓,他忽然觉得喉咙很干,跑到厨房接了一大杯冷水喝掉。

站在女式内衣货架前,初始T细胞头疼不已。他怎么知道前辈的尺码是多少啊,又不好意思亲口问。内裤买大码好了,至于胸衣……也不是非穿不可,以后她自己买也行。

他卧室的衣柜里有一套NK细胞的制服,是他的收藏,自然是她的尺码。当初收藏它时没想过有天会被正主穿上,啊,自己要是她的衣服该多好。

他突然想起来她的照片还有等身抱枕全在卧室里摆着,顿时像屁股着了火一样往家里赶。

迟了一步,NK已经在他卧室里,细数满房间的珍藏。

他倒吸一口凉气,腿软到扶着门框来保持站立:“前辈,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NK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大发雷霆,她裹着蓝色的浴巾,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杵着脑袋,等待他的解释。

呃,说好NK是个疯起来连同事一块揍的暴力狂呢?他被历史书骗了!

“这些,”他迈出一步,用认真的语气:“都是我对你的敬仰之情。”

NK“哦”了一声,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什么变态。毕竟按年纪你可以做我奶奶,怎么会有细胞对自己的奶奶痴心妄想呢?哈哈哈。”他干笑几声,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NK拆开包装,只见里面的内裤清一色是粉色蕾丝边小碎花。这让她有了揍他一顿的冲动,哪怕买纯色的也比这强啊。

初始T细胞没有意识到她阴沉的脸色:“但也正因为我的爱好,现在能有现成的合身衣服给你。铛铛铛铛——”他像变魔术一样拉开衣柜,看都没看,快速从里面拿出了NK的制服。之所以手快是因为他把制服和女仆装挂在了一起,不想让她看到女仆装。

都说担心什么来什么,当初始T细胞意识到自己拿错了,手里的衣架上是女仆装时,NK已经握紧了拳头,向他的脸招呼过来。

初始T细胞吓得闭上眼,抱住头。几秒钟后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NK只是拨开了他的身体,拉开衣柜拿出制服。

“怎么,你是想看我穿衣服?”

他拼命摇头。

她瞪了他一样:“那还在这干什么?”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去,没忘记把门带上。

NK从他卧室出来的时候,就像从照片里走了出来。她和二十年前一样的年轻有活力,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也不指望她会对今天刚认识的细胞露出微笑。

“有剪刀吗?”她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初始T细胞觉得膜蛋白凉飕飕的,下意识夹住裆,脸色发白:“有,你要干什么?”

不会因为他看过她的黑历史,就要把他灭口吧?

NK露出白牙,恶作剧得逞地笑笑:“剪头发啊,还能干什么。”

初始T细胞坐在沙发上,看着NK对着镜子一刀一刀把长发剪成波波头。

“前辈为什么要剪短发呢?明明长头发也很好看。”

“短发容易打理,战斗起来也方便。”

“这样。”初始T细胞安静了一会,NK的头发实在太长了,一时半会剪不完。他看看冰箱,里面都是一些速冻食品,实在不好招待客人:“前辈你饿不饿,饿的话我叫个外卖。”

“你不会做饭吗?”

他挠挠头:“不会。前辈你会?”

“嗯。”NK拿过便利贴在上面写下了一些食材:“你去把这些买来,待会我给你露一手。”

能吃到NK亲手做的饭,该是怎样的福气啊。初始T细胞心里乐开了花,从楼梯平台上过去时兴奋地甩了几下手。遇到细胞就恢复正常,等到没细胞的地方接着扭。

回来的时候NK已经剪完头发在沙发上看电视了,因为没穿胸罩,工装上有明显的凸点,看得他脸红得能滴血。

她说二十年过去,这世界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红血球送货,血小板修路,没有因为二十年过去颠倒过来。免疫细胞们也还是用老方法战斗,不会变成杀手T细胞用水枪,B细胞用短刀。

初始T细胞自知口拙,便没有说什么。

厨房很久没用了,打扫就花了不少时间。刀具是崭新的,笨重的菜刀她在手里像耍杂技一样旋转,多少让他心惊肉跳。

胡萝卜和土豆在熟练的刀工下变成工整的条状,在锅内翻炒,散发出好闻的香气。

前辈会做菜是他没想到的,历史书再怎么样也不会记下这些生活小细节,这算是意外发现?他暗暗把这点记在心里。

第二道菜是茄夹,第三道菜是青椒炒肉,汤是最家常的番茄蛋汤。

“我开动啦。”他迫不及待地下筷子,吃第一口就噎住了。

是他的味觉出问题了吗,盐好像太少了,淡得没味道。不可能,前辈做的菜怎么会不好吃呢?

初始T细胞抱着疑惑,又去夹那盘茄夹,忍不住吐了出来——辣椒放得又太多了。他刚想喝口汤缓解一下口腔的灼痛,这次学聪明了,先小小嘬了一口,果然,齁得很。

NK看他这个反应觉得不对劲,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表情变化莫测,最后低声说了一句:“不应该啊。”

“咳咳,要不,还是叫外卖吧?”初始T细胞实在没有勇气尝剩下的那道青椒炒肉,他口腔被辣得难受。

“叫吧。顺便我记起来了,我是在梦里学得做菜。现实里还是第一次做,对不住了啊。”NK做的菜她自己都吃不下去,匆匆去厨房漱口了。

“没关系的,第一次能做得这么……好看已经很不错了。”初始T细胞心说菜的品相确实蛮不错,不然他也不会下嘴。不过黑暗料理这个属性还是很萌的,这感觉就好像无论前辈做什么事都只会让他越来越喜欢她。

十分钟后,两个细胞重新坐在餐桌前,这次的午饭是红血球送来的牛肉汉堡还有薯条。

【3】

NK稳稳走在两足宽的管道上,她喜欢“不走寻常路”。纵横交错的管道是她的捷径,走在上面能快速抵达不同位面的战场进行支援。她经验丰富不怕摔下来,掌握着从上面掉下来也不会受伤的技巧,就是这个技巧有点废同事。

初始T细胞紧张地在下面仰头跟着她,时不时向地面上的红血球说一声“借过”,殊不知在她眼里他是个备用肉垫。

NK看着下面那一抹黑色,心想他身板这么单薄,撞一下会骨折吧,要不还是找肌肉结实的杀手T细胞缓冲好了。

这里是动脉,但是少有奔跑的红血球。NK皱起眉头,细胞流量比起二十年前要慢了不少。她顺着垂直管道滑下来,发现他们都是脸上长满皱纹的衰老细胞。运输速度慢不说,能携带的气体和养分很少。

在NK沉睡前的时代,血管里几乎没有上年纪的红血球。动脉里年轻的红血球都是跑着送货,活力十足。脾脏倒是有不少衰老红血球,不过他们都是空着手排队等待巨噬细胞把他们销毁,所以她很少看到大批衰老红血球送货的场面。

一个红血球走路时光顾着看地图,被地砖上的凸起绊了一下,手里装氧气的箱子飞了出去。NK想都没想伸手扶住他,同时右脚踢出去,接了一下箱子,又把它朝初始T细胞的方向送过去。

初始T细胞手忙脚乱接住了箱子,没有让它掉在地上。

红血球很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小姑娘,要不是你,我这半天就白忙活了。”

NK从初始T细胞手里接过装氧气的箱子还给他:“大爷,您悠着点吧。话说你到退休年纪了吧?怎么不去脾脏报道啊?”

“你不知道退休年龄延后了吗?”红血球大爷诧异地看着她:“我也想早点退休,可是上级不允许啊。没有新的红血球,这么多快递谁来送?”

NK放眼望去,发现如他所言,血管里的红血球好多都是老胳膊老腿,行动迟缓。

“我还要送货我先走了,总之谢谢你刚刚帮了我。”

和红血球挥手告别后,初始T细胞说:“没事的,司令说要是不出意外,我们的世界还能存续至少二十年以上。以我们的寿命有生之年看不到世界末日,所以不用担心。”

“在我沉睡前也是这么想的。也许你可以试试睡个二十年,这样就能看到了。”

NK开了一个玩笑,初始T细胞当真了,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才不想经历世界末日,我胆子很小,一想象到那个情景就害怕。”

“胆小鬼。”NK无情地嘲笑他,“世界末日不是能杀很多敌人吗,那可太痛快了。一直清闲的日子有什么好过的,无聊死了。”

她的好战真是名不虚传啊。初始T细胞希望她能把她的勇气分给他一点:“那个,前辈,请问你是怎么做到面对细菌不害怕的?”

“因为我很强,没有我打败不了的敌人,所以我不害怕。”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自大,但是他喜欢她语气里的得意。

这时血管里发生了骚乱,前方一群红血球慌慌张张地逆行:“那边有细菌,快逃啊!”

初始T细胞远远看见同伴在和两头肺炎链球菌战斗,正想绕道,NK按了按手指,骨头咔嚓地响:“来得好,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吧。”

她拔出佩刀,旋风般冲过去,漂亮地挡下了敌人所有的攻击。和肺炎链球菌战斗的细胞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它们已经脖子飙血地倒下了。

NK抖抖刀上的血,表情自始至终都很淡然,仿佛她只是吃了块巧克力。末了,她不忘嘲讽和它们陷入苦战的免疫细胞:“你们都好弱啊。”

杀手T细胞们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心高气傲的他们什么时候听过这种风凉话?可是眼前这个NK细胞很强也是事实,毕竟她从出场到收刀只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

初始T细胞认得他们,还在胸腺学校时他们经常欺负他,嘲笑他成绩差。看到他们被NK弄得无地自容,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他小跑几步跟上NK,在她耳边低声说:“他们小队其实是中等偏上水平哦。”

NK叹口气:“这水平也算中上?我觉得这个世界可能撑不了二十年。”

他们走到脾脏,那里伤得太重没有办法被治好的战士会被安乐死,以免拖累免疫系统,浪费资源,这点二十年来倒是没变过。

NK看着担架上抬过去一具具战士的尸体,始终闭口不言。

初始T细胞会合十双手为他们表示哀悼,但她没有这个习惯。他不认为她不尊重那些战死的免疫细胞,因为她的眼神肃穆且哀伤。看着这样的她,他的细胞核倏地一跳,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我很弱,但我想变强。”初始T细胞鼓起勇气对她说,“所以,能请你做我的老师吗?”

弱者倾慕强者,强者也倾慕强者。她是强者,他是弱者。他想让她为他侧目,要站到她看得见的地方,为此变强是唯一的途径。

“你资质太差,收你做学生恐怕砸我招牌。”NK一脸嫌弃,“不过我不讨厌努力的学生,万一没教好出去别说我是你老师就成。”

初始T细胞很高兴,他知道她坚硬带刺的外壳下是温柔的内里,他为她意乱情迷。

NK不太想在这里停留过久,她对他说第一课要记好了,弱小是战士的原罪,悲伤对战士是无益的。

初始T细胞心想虽然她有时说话很难听,但她是个善良的细胞。她不愿意看到同伴牺牲才会屡次挺身而出,战士变强就不会死,她嘲笑同伴弱小的同时变相是激励他们前进。

初始T细胞又想起那些在他桌子上用记号笔写字、在他抽屉里丢垃圾的霸凌者,他们的嘲笑充满了恶意,没有一丝一毫的善,不期待他会进步,只是在他身上肆意发泄情绪。同样是嘲笑,前辈的是好的,他们的是坏的。

“老师,接下来我们去哪?是要去战斗吗?”初始T细胞跃跃欲试,做好了受艰苦训练的准备。

NK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久到初始T细胞的热情有些被消磨:“先去找记忆B细胞吧,”她看向远方,“他知道很多。”

初始T细胞以为她说的是和不同种类敌人战斗的方法,却不曾想过是其他。

【4】

记忆B细胞兼职图书管理员,他也很爱看书,平时没有事件就待在图书管阅读或者整理资料。

NK很轻松就找到了他,当时他正在一个书架旁沉迷于书中世界,忽然被捂住嘴往图书管理室拖。常年坐办公室的记忆B细胞,力气和NK可没法比。他挣扎了几下,看到她还有个初始T细胞帮手,很识趣地放弃了。

初始T细胞看记忆B细胞的表情,总感觉他像是被他和NK合伙绑架了。

NK反锁上图书管理室的门,给记忆B细胞缓冲的时间。记忆B细胞冷静下来,盯着她的脸,居然认出了她。

“NK?你还活着?”他表情很古怪:“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才放心地把你塑造成一个正面形象。你这个杀千刀的,为什么没死?”

NK耸耸肩:“谁知道呢,大概是‘祸害遗千年’吧。”

“你来找我干什么?不怕我报告给现任司令让她来围剿你吗?”

“我来要回我自己的东西。”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的项链,我知道你保管着它。”

“我早扔了。”记忆B细胞轻蔑地笑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留着一个叛徒的东西。”

“凭你那不知变通的职业道德。”NK揪住他的领带,厉声威胁:“别逼我动手,后果你应该有数。”

初始T细胞彻底糊涂了,前辈和他的话他完全听不懂,什么项链什么叛徒。记忆B细胞寿命可以和世界等长,他猜测他们是老朋友,可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显然否定了他的猜测。

记忆B细胞缩了缩脖子,看得出来他有些惧怕:“我认输,行了吧?”

NK放开他的领带,仍旧保持着警惕:“我不在乎你们在书里把我塑造成英雄或是恶棍,你们根据需求把我写成正义使者不代表我会感激你们。我始终是我自己,与你们无关。”

记忆B细胞顶着她的目光,从抽屉最下层拿出一大串钥匙,哗啦啦翻动寻找他想要的那把。

初始T细胞出声询问:“前辈难道不是英雄吗?为什么你如此仇视她?”

“看来你也被教科书骗了,她没告诉你真相吗?我以为你明知道她做了什么还死心塌地跟着她呢。”记忆B细胞幸灾乐祸地看了NK一眼,后者没有威胁他的意思,他就接着说下去:“你崇拜的这个英雄可是个不负责的家伙,她帮助癌细胞逃跑,还和他私奔,杀了不少我们的同伴呢。”

初始T细胞克制住给他一拳的冲动,怒气冲冲地锤了一下桌子:“不可能,前辈不是这样的细胞。她和癌细胞是宿敌,怎么可能……”

看着记忆B细胞的冷笑,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按照NK的脾气,定然无法忍受这样的污蔑,除非……

除非这是事实。

“前辈,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他是那样卑微地乞求,乞求她不要破碎他的信仰。“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他说得是没错。”NK终于给出了明确的答复,“我确实深爱着癌细胞,那条项链是他给我的定情信物。被免疫细胞追杀后我弄丢了它,但我知道它在记忆B细胞手里,因为他负责保管一切战利品。”

那一瞬间,初始T细胞眼前的世界颠倒了。他从小就追随着的英雄,竟然是徒有其名。他还可笑地为救出她感到惊喜,如今看来不如永远不打开那个肿瘤,让她死在里面。

记忆B细胞把一把钥匙丢给她,她非常干脆利落地接住了。

“仓库号我只说一遍,你记好了:13809102。到那照着钥匙上的编号开柜就行。”

在离开前,她对记忆B细胞说:“癌细胞已经死了,我也不会继续与你们作对,你们不必再纠缠我。”

初始T细胞呆立片刻,选择追上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默默跟着她,在等她的解释。

NK像是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头也不回地说:“没有什么苦衷,我是心甘情愿和癌细胞私奔的。做出这个决定后,我就和他一起亡命天涯。我也没想到记忆B细胞会抹去我的罪恶不谈,只写下了我私奔前的功绩。”

“你难道没有一点羞耻心吗?”初始T细胞到现在还没有消化完这个信息:“你怎么能爱上癌细胞呢?你不是NK细胞吗?”

“我是NK细胞,但这和我爱癌细胞并不冲突啊,又不是中了爱他就会死的诅咒。而且癌细胞也是细胞啊,会说话会动,会哭会笑,除了长得奇怪了一点,和我们一样有一颗温热的细胞核。”

“你为什么不爱你的同伴,白血球、杀手T细胞、红血球,他们难道不比癌细胞强?”

NK没有理会他。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不能接受,他可是敌人!”

NK猛地揪着初始T细胞的领子把他按在墙上,阴沉的眸子含着冷冽的杀意看着他:“我爱他关你什么事,我又不是强迫你爱他。”

初始T细胞被噎得说不出话,他能怎么说?她说的话从逻辑上来讲非常完美,毫无让他反驳的余地。可是,可是他就是不能接受啊!他也爱了她这么多年,认识了她才几天,这个幻梦就破裂了。

他想起树状细胞的含糊其辞和厌恶,不由瞪大眼睛。他意识到这么多年他爱的只是记忆B细胞塑造的圣女形象的空壳。因为是虚假,当然完美无瑕。他其实并不爱她。

NK松开手,没有再说什么。她没有错,他也没有错,但她多少能理解他的心情,还是把一切交给时间吧。

初始T细胞麻木了,他真的好想哭。他受过最严重的伤在他左臂划开一大条口子,缝针的时候怕被笑话强忍着不哭,现在他要哭了。

他在忍耐,眼泪控制不住地模糊了他的视野。他看到猩红色的细菌在红血球之间肆虐,想都没想拔刀冲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受了刺激,初始T细胞小宇宙爆发,竟然和它打了个平手。他全然不顾利刺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几乎是豁出了性命在和它搏杀。

酿脓链球菌畏缩了,它被他不要命的气势吓到了,它想逃跑,于是从嘴里吐出一坨绿油油的粘液。初始T细胞躲闪不及,被它淋到了眼睛。

他没有戴护目镜,眼睛顿时灼痛起来,像是被辣椒水抹了一样疼。

“可恶!你这个混蛋杂菌!”

他试着用手背擦掉那些脓汁,啥也看不清了,胡乱挥舞着匕首。

“没事了。”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他拿刀的手腕,身后的细胞非常专业地制住了他:“细菌已经逃走了。”

初始T细胞认出那是NK的声音:“你不是要去找他给你的定情信物吗,管我干什么?让我死了算了!”

NK皱眉:“别说这么小孩子气的话,你不是想变强吗?”

“我不要你管我,走开!”完全听不进去呢。

见他不配合,她干脆弯腰,卡住他的腰,一用力把他扛到了肩上。

忽然双脚离地,初始T细胞很不习惯。他扑腾了几下,脱离了战斗的身体慢慢冷却下来,伤口这才后知后觉疼得很。

NK把他扛到了最近的医护站,让医生给他的伤势进行治疗。

医生用药水清洗了他的眼睛,这时他已经没办法看清医生的长相了。

他遗憾地告诉NK初始T细胞的眼睛被细菌的毒素侵蚀,恐怕没法治好了。

初始T细胞听着这个噩耗,今天他受到太多打击,已经没有力气去惊讶或者悲伤。

“没法战斗的免疫细胞会被送到脾脏销毁,你知道的吧。”NK摘掉他的帽子,把他额前的碎发往一旁拨了拨。

“我会被销毁,跟你没关系,别管我了,我就是个放跑了细菌的废物。”他还在和她赌气。

NK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是没长大的小鬼吗,这么幼稚?”

“你们关系真好啊。”医生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劝他:“不要说这样让她伤心的话,好好珍惜她吧。”

初始T细胞气极反笑,好好珍惜一个背叛了免疫系统的细胞?那他不也成叛徒了吗?

外伤不是很重,涂点酒精消毒就好。至于眼睛里的毒素,医生开了几副药,期待奇迹能发生。

初始T细胞清楚自己的眼睛怕是完了,从中毒到现在短短一个小时时间他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NK拿了药,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我送你回家。”

“你不去拿你的项链?”

“项链又不会长腿跑掉,什么时候拿都不迟。倒是你这个笨蛋,居然会被那么好杀的细菌弄伤眼睛。”

“我的家不欢迎背叛免疫系统的细胞,送我到门口你可以走了。”他清楚她是无家可归的状态,说完开始后悔:这话包含的恶意太尖锐了。

“呵,没有我谁来照顾你,你没有朋友吧?”

“谁说我没有朋友的,我朋友可多了。”

“别装了,我看过你家的电话本,是空白的。怎么,你是那种会费工夫把朋友号码背下来的细胞?”

“你,你侵犯我隐私!”

“哈哈哈。”

和她拌几句嘴,初始T细胞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在NK的搀扶下,他很快能在黑暗中大步行走。她时不时提醒他一句“这有台阶”“准备转弯”“红绿灯到了”,让他更好地跟着她走。

一想到自己会被送去脾脏销毁,初始T细胞十分难过。NK扶着他坐到椅子上,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身体微微在颤抖。他其实很怕死,因为总感觉没活够。以前听说“贪生”不理解为什么是“贪”,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渴望活下去。

“就这么点胆气,能成什么大事。”NK没忘记批评他:“知道壮士的故事吗,他右眼中毒自己把右眼挖了出来。你只不过是中了毒,还没让你挖眼呢。”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就会欺负我,太坏了。”

他听到NK笑得很开心。奇怪,眼睛坏掉前一次也没看到她本尊笑过,失去对她的尊敬后两个细胞的距离反而前所未有的贴近。

NK捧起他的脸:“我用棉球蘸热水帮你擦擦,可能有点难受,你忍着点。”

她扒开他的右眼,他立刻想起她刚刚讲的挖眼的故事,不自觉害怕想哭。

“没事的,这么大的细胞还像胸腺细胞一样怕疼呀,说出去丢不丢脸啊。”NK摸摸他的头发,难得温柔地安慰他。

初始T细胞的右眼外面原本结了一层硬壳,在NK的摆弄下慢慢化开了。他的脸颊感受到温热的呼气,她离他很近,动作很轻。初始T细胞的右眼有点被刺痛,但他忍住没有退缩。

NK只帮他弄了右眼,随后坐在他对面:“和你说说我和癌细胞的故事吧。你知道平行时空吗?”

“诶?”

“打个比方,现在你站在三岔路口前,可以选择向右拐也可以选择向左拐。你不可能同时走两条路,所以除了左就是右。这个时空的你选了左边,那自然也存在一个选了右边的你。往右走的你可能遇到细菌死掉,但往左走的你没有遇到,于是就是两条不同的时间线。”

“我懂了。但这和你的故事有什么关系?”

“一开始我不明白本该是敌人的癌细胞为什么突然向我示好,还不停帮助我。我被他真心的付出打动了,没办法狠下心杀死他。我怀上了他的孩子,但是它需要的养分太多,孕育它会把我杀死,偏偏我想生下它。”说到这,NK的手不自觉摸上了自己的腹部。

初始T细胞忽然发现右眼能透进一点光,勉强能看到她的动作,心里逐渐有了期待。

NK继续说:“癌不想让我牺牲自己,于是他紧紧抱住了我,身体不断伸展包裹住我。我在他的体内陷入沉睡,他传递给我大量的营养,再通过我传递给胎儿。梦里我经历了许多世,一世我与他是互相残杀的敌人,不死不休;又一世我有个和他容貌相似的弟弟,弟弟死后把他当做死去弟弟的替身;又一世他不是癌细胞,但我却没有选择和他结婚……最后一世我们在一个房间里度过了相守的一生,那时总觉得时间走得太慢,平静的日子枯燥乏味。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一点也不无聊,在那里我学会了做菜,和他像一对夫妻一样。如今看来,那样的日子真是过不够,因为有他陪伴。”

NK的声音很轻,宛如梦呓。初始T细胞说不出话来,这个故事听上去有些荒唐,但又那么真实。他愿意相信她,也相信那些世的爱恨是平行世界发生过的。

“后来呢?”

“后来?后来梦醒了,你来了。我能感觉到这个孩子还在我体内,但是不会再从我身上攫取养分,我的身体提供的养分终于能养活它。早知道这样会让我失去癌,我宁可不去孕育它。”

初始T细胞拍拍她肩膀:“也许你做的梦就是平行时空的你,在那个世界你和他没有孩子,所以才会无聊。”

NK睫毛扑闪扑闪,眼里有着泪花:“我还相信有一个时空的他为了这个时空的我的幸福奉献了很多,我好想再见他一面,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了。”

“后悔是没有用的,至少他还留了这个孩子给你。”

NK和他对视几秒,歪着头:“你没发现你右眼能看见了吗?”

“嗯?啊!怎么做到的!我不是瞎了吗?”

“这是非常古老的偏方了,代价是一换一。我用舌头把你右眼上的神经毒素转移到了我的右眼,所以你能看见了。”NK撩起自己的刘海,下面是一个眼罩:“我这只眼是好的,挡起来是为了应对突然进入黑暗环境的战斗,这样能省去暗适应的时间。反正是备用,看在你崇拜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送给你一只好了。我的老师是一个很厉害的战士,他教了我很多能创造奇迹的技巧。我很抱歉辜负了他的期望,但和努力了那么多的癌相比,我宁愿辜负他而不是癌。”

“对不起,前辈,我现在能理解你了。之前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希望你不要怪我。我还是想让你当我的老师,我决定继续崇拜你。”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NK点点头,把眼罩摘下来戴在了他左眼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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