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赐我死

你薇悲惨的一生

【肺红+辅助NK】一个被枪杀者的自白(上)

《工作细胞》主路痴组、副辅助NK同人,肺炎链球菌(弃)X红血球(3803)向短篇已完结,非原著向,人物三观与作者本人三观无关。OOC致歉。精神病人x护士+精神病院保安x司令,架空设定。一点资料没查,都是我瞎编的。

遇到跳楼的人求你们千万别起哄,除非你们有本事做到NK那样。

珍爱生命,远离邪教。无真实事件影射,请勿对号入座。

封面https://soyuki.lofter.com/post/1f07375a_12bd40edd

弃住进精神病院那天,轰动了全院。

他穿着束身衣被绑在担架上,仍不安分,一路大叫着被抬进来的。

当时是午休时间,连睡得最死的杀手T细胞都被吵醒了,开了窗在楼上骂:“1146你个智障,怎么不给他戴嘴罩?!——”

1146无奈地回应:“戴过了!没用——”

事后扫地大爷说,他在院里待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戴了嘴罩还能叫这么大声的病人。

病人们纷纷起来看热闹,有几个跟着瞎嚷起来,很快形成了连锁效应,怪叫声此起彼伏,宛同进了动物园的猴山。

NK本来用被子捂着头想混过去,等到怪叫声呈排山倒海之势时,她终于按捺不住,掀了被子起来。

杀手T细胞一时兴起,也跟着吼了两嗓子。她推开窗骂:“你是不是也想挨镇定剂?”楼上顿时安静了。

“带镇定剂的护士迷路没赶上救护车,病人车内大叫公路如‘移动屠宰场’。”红看着新闻首页的标题,摸摸身边放的急救箱,心虚不已。听说这辆车路上被警察拦了三次,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NK一边换衣服一边开玩笑地对她说:“3803,你看这个锅,它又大又圆。”

红垂头丧气地呆毛都蔫了:“抱歉,是我的错。”

“好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空的。”NK拍拍她的肩膀:“走,我们去给那帮不老实的崽子打镇定剂,也算将功补过。”

巡完四楼她们遇上了5100,她看上去疲惫不堪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制服上还有个脚印。

红惊讶地:“前辈,你怎么成这样了?”

“嗐,别提了,新来的那个病人太能闹腾了,被按着还愣是把针头弄断了。”5100叹口气,摇着头走了。

NK压着胳膊,显然来了兴趣:“哇,这么生猛吗?有意思。”

“那个,我们还是抓紧把针打完吧。”

回办公室开手机一看,医生群里都在讨论新来的那个病人。还有人要1146现身说法,“拍个照看看”,院长简短的一句“这位同志,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群里顿时安静了。

下午四点药效过了,病人醒了又开始大喊大叫。不过这次不是乱嚷,他喊的是“我饿了”。这次红不用和NK挨个病房打针了,能叫的病人嗓子基本上都哑得差不多了。

红始终很内疚,要不是她迷路没赶上车,就不会有这一系列的事件了。所以听到大喊,她第一时间去了7号病房,据群里的小道消息说新来的病人被安置在那。

看到1146顶着一头海带从病房里出来,红知道食堂今天中午做的是什么汤了。

她赶紧掏出手帕递给他:“1146先生,病人他……肯老实吃饭吗?”

1146苦笑着擦脸:“你说呢?”

红“唰”地一个九十度弯腰,鞠了三次躬:“真的非常抱歉,下次我不会迟到了!”

“没关系,错谁都会犯的。既然你有这个觉悟,比什么都强。”

病人又在大叫了,1146看了一眼房门:“我去卫生间清理一下,你不要随便进去,这次的病人很危险。”

“我明白。”

目送着1146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红眨眼把他的话丢到九霄云外,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吓了一大跳:蓝紫色头发的少年像电视剧里的人质一样,被吊在天花板上,不停地扭来扭去。自进入这家医院工作以来,她见识过不少新病人入住,受到这种待遇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你没事吧?”

“放我下来!”

“请不要乱动,我这就放你下来。”

“放我下来!”

她拖来椅子,踩上去,费了老半天劲也没解开绳结。少年大叫:“你是笨蛋吗,用刀啊!”

“诶,可是……”

说起刀,红身上确实有一把,是NK送她的。今天是她的24岁生日,NK是个军事迷,手里没什么好的礼物,红也不愿意为难她,索性让她送她把刀玩,而实心眼的NK还真就这么做了。

她犹豫片刻,弃又催促:“你不是说要放我下来的吗!”

妈妈说过不可以失信,红咬咬牙,撩起护士裙的一角,拔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割开绳子把弃放了下来。还好1146没有回来,被他看到她做出这种“危险”的事,肯定会被责怪的。

少年的身体轻得出乎她的意料,红能轻松把他抱起来,大部分的重量估计还是束身衣上的金属固定器增加的。瘦弱的肩膀,尖尖的下巴,他真的有那么大力气把刺进身体的针头折断吗?

红抱着这样的疑问,把他放到了病床上。桌上的餐盘里有简单的一荤两素和米饭,她用勺子递到他嘴边,他很乖巧地张嘴。

他会是狂躁症患者吗?红心想,她知道这类患者没受到刺激时与常人无异,病发时才会无比暴躁。

房门开了条缝,她看到1146露出了讶异的表情。红担心他进来会刺激到病人,毕竟他是暴力抓人入院的参与者。她使了个眼色,他会意,悄悄把门关上,并未走远。她能看见他的头在磨砂玻璃上的影子,更放心地喂饭。

吃完后弃满意地舔了舔嘴唇,没提出别的要求,也不顾束身衣绑在身上多难受,倒头就睡。琐碎的头发,露出脖颈上的黑色文身,那是一把锐利的刀。

红心下一动,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标记“19”的那一个,翻到一张照片的复印件。当时已经秋收过了,光秃秃的麦地上印着凌乱的脚印,中心位置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细长的标记。年代久远,而且还是二次拍摄,照片的像素很差,但勉强能辨认出来和他的文身是一样的。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这个少年莫非和19年前的那个案子有关联?

她注意到床位的名牌上写着他的名字,还有性别和年龄,唯独该写他病名的一行是空白。

是值班护士粗心忘填了吗。红思村着,收拾好餐盘,打开门。1146在门外等着,没有批评她不顾他的告诫擅自入内,只是说:“下次别再这样了,这个病人其貌不扬但他做过的事远超出你的想象。”

他的话语里有深深的忌惮,红情不自禁地问:“是什么?”

“抱歉,只有这个不能告诉你。”1146正了正帽子:“你最好离他远一点,不要打听他的事情。相信我,这对你有好处。”

“是。”

嘴上这么答应,说不出是好奇还是责任感在作祟,红入睡时老想着弃那双深邃的灰眼睛。她有种预感,他看到的世界和她看到的很不同。事实上,所有精神病人都是这样。5100前辈说过,治愈的关键是了解病人的世界,弄明白他们看到的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在哪。

病情较轻且攻击性较低的病人每天都有固定的散步时间,上下午各一次,半个小时左右,有专人看管控制场面,杀手T细胞戏称之为“放风”。

红常在办公室窗边搜索那个蓝紫色的身影,却一无所获。仔细想想,他应该被划归在“攻击性高”的那一栏里。可她到档案室查过档案,结果和床位的名牌一样,除了年龄是一眼看不出来之外,其他都是些显而易见的没价值的信息。

家属、住址、职业……这些只要是个人怎么可能没有,难不成他是火星来的吗?

红坐在座位上,捧着头冥思苦想,NK敲了一下她的头:“嘿,怎么丢了魂似的?小心我举报给院长,扣你工资哦。”

“我遇到了想不明白的问题。”

NK笑得很轻浮:“因为男人?”

“呃,可以这么说。”

“唉,男人嘛,玩玩就好了,别太放在心上。”就在这时,NK的手机铃声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就按了红键,挂掉了。

红小心翼翼地问:“还是司令先生打来的吗?”

司令先生是NK的男朋友,在A军区担任最高军事指挥官,一年四季见不着个人影。两人是青梅竹马,交往到现在有八年了。就在上个星期,NK单方面提出了分手,之后凡是A区的电话一律不接。辅助T细胞也给红打了不少电话,NK以绝交威胁她不准接。没办法,她只好把他拉了黑名单。

红感觉很对不起他送的那些甜点。做男朋友的总要顺带着“贿赂”女朋友的好闺蜜,辅助T细胞知道红喜欢甜食后投其所好,送过她许多甜点。那不是一般的甜点,是排队都买不到的那种,也就是所谓的限量版。

红感动得不得了,不止一次表示羡慕NK交到了这么体贴的男朋友。NK总是不屑地说他肯定使唤倒霉的副手排了半宿队,又或者是“他也就会耍这点小聪明了”。

手机又响了,NK直截了当关了机。

“NK,我觉得你还是接一下吧,也许司令先生真的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呢。”

“有什么好说的。”NK摆摆手,决绝地:“亏他还是个军人呢,大男人做事不干不脆的,都说了分手还纠缠不清。”

散步开始的铃声响了,NK迅速跑出了办公室。不一会,红透过窗户看见她搀扶着她的母亲出现在操场上。

NK七岁那年,父亲在执行任务时牺牲,母亲一手把她拉扯大。本来她是军校的高材生,又有个司令男朋友,毕业后进入军部是理所当然的。半年前她得知母亲被查出了精神分裂后,毅然决然来精神病院做了个小保安,只为陪伴母亲度过余生。

这些她都瞒着辅助T细胞做的,他知道后两人大吵了一架。他怪她做了这么重要的决定也不告诉他一声,怪她没有考虑他的感受,NK却说她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红看着两人变成这样十分难受,但作为局外人她实在没法插手。她劝过NK,可她根本不听。

脾气暴躁的NK此时却很耐心地叫母亲不要乱跑,像哄小孩子那样。她的母亲已经认不得她了,尖叫着用手打她,推搡她,女儿不声不吭地承受着。

只能说天有不测风云吧。红叹息一声,蓝紫色头发的少年依旧没有出现在视野里。

弃入院后的第五天,她走进了弃的病房。

为了防止病人把床单撕成布条自杀,床单都固定在床上,更换的时候得几个护士一起操作,很麻烦。桌子没有棱角,恨不得磨成圆的。杯子是纸质,只有窗户是玻璃的,但有金属栅栏隔开。卫生间没有镜子,牙刷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每天按时发放收走。就连最普通的书想带进病房,走的时候也必须带走,不可谓不谨慎。

和弃相处了几天,红发现他不识字。她带给他的书他不看,一页页撕着玩。他会用铅笔在墙上画一些符号,看上去有特殊含义,有点像象形文字。红拿手机拍下来,给研究文字的朋友看过,对方回复说世界上压根不存在这种文字。

他常常晃动头颅和身体,不是在跳舞,只是机械重复这些动作。

红的口袋里经常装几枚糖果,有时分给几个喜欢吃糖的病人,有时自己解馋。一次她在弃的房间里剥开鲜亮的糖纸,他的目光被吸引了。他对糖纸的兴趣显然要大过内容物,红咂糖时他很专注地观察她。

红从来没见过他吃什么药,她找过他的负责医师,问他是什么类型的病人,后者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时间一长,她不免怀疑他没有接受任何治疗。

她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他也没主动开口,好像她不存在。两个人仿佛生来是哑巴一样,她递给他什么他就接着,全无语言交流。

第十三天,她问他:“那个,你是叫弃,是吗?”

他没有回答,专心致志地在墙上画着一个像鸭子又像马的动物。

“你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知道。”弃扔下笔,食指和拇指的内侧被碳弄得黑黑的。

红引他洗手的时候问:“能告诉我吗?”

弃眯着眼:“你想知道?”

“嗯。”

“可以,不过这是交易,你得拿一样东西来换。”

“什么?”

“刀。”他发出这个短促的音节,眼里闪烁着某种狂热:“我想要刀。”

红心说“怎么可能给你啊”,不死心地问:“别的不行吗,你有什么喜欢吃的……”

他执着地:“不,我就要刀。”

话一下子就聊死了。

NK送她的那把匕首红一直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第二天的散步时间红预备去找他时把它拿出来看了看。虽然有时她会被大家骂是个笨蛋,但她还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尽管很想知晓弃的过去,刀这么危险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给精神病人的。

她烦恼地在办公室里踱步:啊啊,怎么办呢,要不今天暂时不去找他好了。

就在这时4201冲进了办公室,红吓了一跳。拿着这种东西被人看见,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她一时手足无措,就把拿匕首的那只手背在后面。

4201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很兴奋地:“前辈,你知道吗,NK的男朋友来医院找她了!”

“啊?两个人没吵起来吧?”

4201拉开窗帘:“NK今天休息的说,她拜托我带老太太出去活动。幸好今天老人家神志还算清醒,唉,希望我用不上传呼器。”

传呼器是戴在医务人员左腕上一块类似电子表的设备,发生了什么意外只要轻触屏幕,就能把位置发送给院里安保人员,他们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4201是新人,还没养成戴传呼器的习惯,老是把它扔在办公桌上,为此不知挨了NK多少回训斥:“你不想要命了吗?!”

她麻利地戴上传呼器,步伐轻盈地离开了房间。红正想把匕首放回抽屉,门又开了,戴着眼镜、制服笔挺的男人走了进来。

“啊,司令先生。”红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周身的气场异常冷峻,她顿时脑补了她被绑做人质逼NK现身之类的电影桥段。她后退几步,急忙声明:“我不知道NK在哪。”

“抱歉,3803,我们两个人的事本不该牵连到你,但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打她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甚至不肯见我。我知道你是NK最好的朋友。”辅助T细胞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来,正巧是她的桌子:“麻烦你通知她一声:要是她今天不出来见我,我就在这不走了。”

果然是当领导的,说出来的话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慑力。红颤抖着手点开手机,新闻首页是拜菌教头目越狱的消息,她粗略地扫一眼就关掉了,继而照着他说的做了。

她小声地:“已经发过去了,她能不能收到就不知道了。”

辅助T细胞点点头:“谢谢。”他的目光略有些黯然:“抱歉,我卑鄙地利用了你们的关系。给你添麻烦了,希望你能谅解。”

“没关系啦。”红讪讪地笑着,迫不得已把匕首塞进上衣,不然等会没办法拿着它出门。“那个,司令先生……”

“嗯?”

“等会见到NK你们好好聊聊,我觉得NK提出分手是一时冲动。”

他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反着光:“我也这么认为。”

眼看辅助T细胞没有离开的意图,和他待在同一间办公室里过于难堪,她又不想卷入情侣二人的争执,红只好选择离开。

无处可去只能去弃的房间了。他一如既往地做着一些奇怪的姿势,像是在练瑜伽。

“你来了啊。”弃趴在床上,明明最上面的扣子扣上了,病号服还是松松垮垮的,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当然还有黑刀纹身。“东西带来了吗?”

红撒谎:“没有。”实际上进门前她把匕首绑在了大腿上,如果这不是NK送她的宝贵的礼物的话,她也许会毫不介意地丢掉。

弃看上去并不失望,甩着胳膊:“我改变主意了,不要刀也可以。”

红又惊又喜:“真的吗?”

弃指指她左腕上的传呼器:“这个给我看一下,我就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

“诶?”

红犹豫了,弃无所谓地甩着手:“机会仅此一次,错过了,就算你把刀给我,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抿着唇,解下传呼器,弃一把从她手中抢了过去,扔得远远的。

“喂!”她很担心传呼器被摔坏,然而当弃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墙上时,她意识到现在更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他的手探进她的裙角,熟练地解下刀和绑带,打量着刀刃的光泽,他吹了声口哨:“是个不错的家伙,你那天也是用它把我放下来的吧?”

被放开的刹那,红撒腿就跑,打开门正巧看见了5100冲她打招呼:“3803,下午好啊。”

“啊,前辈,下午好!”一想到要是弃拿着刀追出来会连累前辈,红没有迟疑,退了回去,关上了门。

“啊咧啊咧,是想庇护同伴吗?”弃左手按在她头边的门板上,右手在她面前摆着明晃晃的刀,得意地:“没用的,接下来就是大屠杀了。”

屠杀啊。

红的思绪一下飘回19年前,其实在她心里自己早就死在村子里了,能活到现在什么的,说不定是濒死之人的幻觉。

看着红呆滞的眼神,弃扯扯嘴角:“无趣,连挣扎都不尝试一下么?”

他转身向房间里面走去,红眨眨眼:她这是逃过一劫?

按理说她应该立刻逃走,反锁房门去叫来警卫把他的刀卸下来,就在他脱掉上衣的瞬间,她的目光磁石般被吸引了。不是他的腰细到能把绑带绑上去,而是他的背上有八个黑色的圆点,硬币大小,延伸出细长的触手,末端连着黑刀。相比整个图案的张牙舞爪,左脖颈上的黑刀纹身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是什么?”

弃绑好匕首,把病号服重新披上,正面肋骨分明:“告诉你吧,我的真实身份是拜菌教的长老,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有资格看我背后的印记,那是我作为肺炎链球菌的证明。”

“肺炎链球菌?”

“没错,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实际上真正的万物之灵是从古到今不曾灭绝的微生物——细菌。我们细菌为了让愚昧的人类明白这点,牺牲了五名细菌变成人,创立拜菌教来感化你们。”

弃说得振振有词,红十分无语,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扔进嘴里:“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你是红血球。”弃指指她手里的糖纸:“我观察你很久了,你喜欢吃糖,红血球都这样。”

红差点没被糖噎死,她默默从地上捡起了传呼器。

“话说回来,肺炎链球菌是以食用红血球为生的。”弃扣着扣子,动作很慢,像是在回忆:“但也有例外,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红芽球,她和我交了朋友,所以我没有吃她。”

红愣在原地,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

19年前。

红只有5岁,在一个小村庄和父母共同生活。血案发生的那天黄昏,她遇到了一个蓝紫色头发的男孩。

男孩坐在篱笆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是生面孔,红以为他是别的村子来的,热情地和他打招呼。无论她说什么,男孩始终一言不发,低着头。

红很奇怪,不过她想这个男孩可能是个哑巴,就说:“你不会说话是吗?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我是红,可以和你交朋友吗?”

就在这时男孩开口了:“朋友是什么?”

这下可难倒了她,红想了想:“朋友就是能帮助你的……朋友。”

“啊,类似于‘长老’吗?”

他说的话红一句也听不懂,但她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朋友:“你有困难的话,统统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男孩从篱笆上跳下来,和她面对面,他有一双特别的灰眼睛:“我接到了一个任务,但我想我可能完成不了。”

“是什么?”

男孩吐出两个字:“杀人。”

5岁的孩子还没有建立起是非观念,世界对他们来说是模糊的一团。红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她不知道死亡和杀人有关联,也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在她看来,杀人只是把杀鸡杀鱼的宾语换了一下罢了。她发愁的是该怎么帮助她的新朋友,她不会杀人,连蚂蚁都捏不死。

她背着胳膊,脚尖在地上来回划了好几道,直到划出一条小沟,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你可以先杀我试一下。要是你能杀掉我,那你也一定能杀掉别人。”

男孩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刀,看看它又看看红,摇摇头:“不,你是我的朋友,朋友不是能杀的吧。”他把刀收了起来,风吹得他纷乱的发丝飞扬,他的话也在风中飘荡:“谢谢你,我想我有勇气执行今晚的任务了。”

第二天红在警车上醒来,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她的爸爸妈妈。她先是到一个小房间里和许多黑衣服的叔叔聊天,叔叔们问了她很多问题,大多数还是重复的,比如“你昨晚睡着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她觉得这些叔叔真笨,人都睡着了怎么还能听见声音呢,她睡着了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们还拿了张照片让她看,她认得那是秋收后的麦场,有人在上面画了条小河。但画画的人肯定也是个笨蛋,河画歪了,两头都闭上了。

叔叔们问她有没有见过陌生人,她说有。他们显然很在意,但得知是个小男孩后又失去了兴趣。

后来她被送到一个大房子里,和其他孩子住在一起。稍微懂事后她才得知那天全村人被杀,只有她活了下来。

为什么她是幸存者,红想过这个问题,小时的她坚信这些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孩干的。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她又把这当做是自己潜意识编造的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就算她真交了个新朋友,他确实说了要杀人的话,说不定只是个巧合。毕竟,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杀人呢。

可是现在,弃的出现推翻了这些,像一只大手,穿过重重真实与梦幻交织的迷雾,抓住了那个念头,把它打捞了出来。

她哆嗦着嘴唇,颤抖不已:“是你干的吗?19年前,杀了全村的凶手……是你吗?”

“你说的是‘净化’吗?”弃偏偏脑袋:“记不得了,我做过太多类似的好事了。”

红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捂住脸,眼泪一滴也流不出来。

19年了,那个案子在警局的档案室里落满灰尘,在她的心中却时常被拿出来擦拭。

她忘记了父母的样子,忘记了他们给她讲的睡前故事,忘记了他们给她的拥抱与亲吻。她睡着的时候被警察带走,没有见到他们的死状,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可他们毕竟是她的父母。年幼孩童有着纯洁的好胜心,在看到别的小伙伴都有父母而自己却没有,难免留下无解的疑问与伤疤。

那个村庄的所有人,也许会成长成英雄,也许会成长成小人,但他们通往未来的无限可能都在那个夜晚被扼杀了,除了白纸黑字的记录、冰冷的数字,再无其他。

她终于找到了答案,但如此令人啼笑皆非。一个完完全全的精神病人,对于生命毫无自觉的家伙,不能指望他为他的所作所为忏悔。

她又想起了黄昏时的初遇,他的灰眼睛一如从前那样澄澈,未经世俗沾染。

弃系好扣子,很奇怪地看着她:“你哭什么?”

她擦擦眼泪,轻如薄云的话飘落:“我是红。你的……朋友。”

他挠挠头:“可你的样子,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啊。”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你不也长成了现在的样子么?”

“这样啊。”他恍然大悟,猛地扑过来抱住她,力气大得让她喘不过气。他快活地叫道:“我一直在找你,红!能见到你真是太开心了!呐,红,你怎么不说话啊?”

或许他没有改变,但她无法像过去那样和他正常地交流。她已经不是那个逢人就说“我们交朋友吧”的小女孩了,长大后的她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交朋友的。

红恍恍惚惚地回到办公室,甚至忘了把被抢去的匕首要回来。积蓄了多年的哀伤像突然爆发的山洪,席卷了内心世界。

NK穿着一件绿卫衣,半挎着包,呼吸很不平稳地走到她办公桌前:“3803,辅助T细胞没对你做什么吧?”

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辅助T细胞已经走了:“没有。你和司令先生谈得怎么样了?”

“啊,谈完了,我们算是和平分手。”她沉默了一会,翕动着唇,欲言又止,终究没吐出一个字。

红暂时将弃的事放置一旁,“NK,你是因为妈妈的原因和他分手的吗?”

“你和他问了相同的问题呢。”NK坐到她的办公桌上,遥望着窗外,沐浴阳光的树叶亮得刺眼:“精神分裂有很大几率是会遗传的……”她捏了捏鼻子,别过头去:“就这样吧。”

她有很多话没说出来,但红清晰地听见她内心的小兽在尖叫。

“所以,NK还是喜欢司令先生的喽?”两人互相喜欢却因为种种外因不能在一起什么的,这种烂俗的桥段红在电视剧和小说里已经看得够多了。

“我才不会因为失恋伤感呢。”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甩头发,极其潇洒地:“男人而已,玩玩就好了。今晚喝酒去,我请客,走不走?”

红是不会喝酒的,每次NK约她喝酒,潜台词是“今晚我要醉得路都走不了了,拜托你送我回家”。

晚上在酒吧,她劝她:“少喝点,明天还要上班呢。”

NK一边说着“没事”一边猛灌烈性酒,最后又是被她扶回了家。

红很佩服NK的勇气,她是不会放心地在陌生的地方睡着的。不知从何时起担忧在梦中被人杀死,睡前锁好门窗检查三遍,这个念头诅咒每天定时萦绕她的脑海。所幸没有发展成心理疾病,也不需要安眠药物,了解这方面知识的她懂得自我调节。

但是今夜不同,得知弃就是19年前在她睡着时杀了全村的凶手,红忽然能好好睡觉了。

她准备了一支录音笔、一支水笔和一大叠的A4纸,差不多一个上午泡在弃的房间里,问了他很多问题,直到录音笔的电量不足。

弃其实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所以才对杀人这件事不以为意。他只会重复别人告诉他的那些话,当红问到对于拜菌教他自己有什么看法时,他抓耳挠腮说不出来,很固执地:“反正细菌是伟大的,这么多年它们都没有灭绝就是最好的印证。”

红想,这很大程度上与他从小就在邪教中长大有关。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没问过自己的来历。他说长老们告诉他他是细菌变成的,他深信不疑。红觉得这很荒唐,但她没办法用生物学的知识来反驳他,他听不懂的。

他用铅笔在墙上画的那些是拜菌教的图腾,每个都有一定的意义。红拜托他依次解释了一遍,并且抄在了纸上,他都做了。

画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说:“主让我不要把这些告诉异教徒,但红是我的朋友。你不会泄露出去的吧。”

“嗯,我会保密的。”红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着证据收集到什么程度可以交给警局重新立案。

弃作为精神病人是不用承担法律责任的,但拜菌教的那些长老似乎都是正常人。他们利用宗教敛财,胡作非为不是一两天了。昨天她用手机搜了一下这个教派,发现搜索结果被屏蔽了。她估计这个邪教背后的势力不小,可能大到常人难以抗衡的地步,但她觉得有必要为死去的人,包括她的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不能让他们再继续害人了。她是这么想的。

红坐在床边整理着资料,注意到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问:“弃,你在看什么?”

“红的眼睛很大,像镜子,里面有我的倒影。”

“是吗。”红反过来打量他,少年的面庞清秀俊朗。时间久了她的脸微微泛红,小偷似的别开了目光。她有些遗憾,如果他在正常的家庭被抚养长大,上学、工作,那该多好。

这时一阵喧哗把她从幻想中拖了出来,她快步走到窗边,才想起这是病人的房间,因为铁栅栏的阻隔只能看见楼下聚了一群人,看不见具体情况。

警报没有响,应该不是火灾之类的。弃跟着她从病房里出来,她叫他回去他不肯,红只好由着他,顾不上考虑这种行为事后得写多少字检讨才能了结。

下楼梯时她眼力极好地瞥见1146躲在楼梯最底层的小空间,握着一个对讲机:“这里是1146,发生了意外,请求支援!”

红看清楼顶上站着的熟悉身影,惊讶地捂住嘴:“司令先生!”

弃吹了声口哨:“哇,跳楼。”

散步时间还未结束,病人们凑在楼下看热闹,杀手T细胞带着保安队来清场:“别看了,都回房间去!”

不知是哪个病人带头起的哄,人群开始喊“跳”,一声接一声,非常富有节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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