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赐我死

你薇悲惨的一生

【工作细胞白葡】金勋章

《工作细胞》白葡向同人,白血球(4989)x金黄色葡萄球菌(晶)向短篇已完结,非原著向,人物三观与作者本人三观无关。OOC致歉,科学性不保证注意。封面我画的,字是同学帮忙写的。

 

“鉴于4989同志在本次战役中的卓越表现,经组织讨论决定,授予一等功勋章,特此奖励!”

尽管4989事先告诫过自己一万次“不要怯场”,辅助T细胞宣布授勋仪式正式开始时,他还是心里发慌。

一想到他正被全体细胞通过各块屏幕注视,镜头前的这具身躯不由愈发僵直。口干舌燥,想要喝水,但现在不是口渴的时候。

4989咽了口唾沫,眼前一阵发黑。端着托盘朝他走来的调节性T细胞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一向高冷的她难得微笑了一下,像是为他鼓劲。

慷慨激昂的军乐敲在他心头上,4989咬咬牙,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

制服笔挺的辅助T细胞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上台,两人互敬一个军礼。就在他将为他戴上那枚闪闪发光的金勋章时,起床铃响了。

4989揉揉眼,从床上坐起来。对面床的1146已经叠好被子,穿戴得整整齐齐。

打开公用的柜子,舍友们得的勋章都挂在里面。三等功勋章是铜的,几乎人人都有那么几个;银勋章得立二等功,4989立过七次;最难得的是金勋章,立一等功的机会可不常有。

1146有两枚金勋章,分别是击退肺炎链球菌和某次意外得的。那天他冲进火海以一己之力救出34个细胞,全身严重烧伤,差点丢了性命。 4989自以为自己做不到这点,因此大家对1146的羡慕总是超过嫉妒。

后来同批进入职场的白血球们陆续拿到了金勋章,算来算去4989竟成了那个不幸的“唯一”。虽然不会有人嘲笑他,4989还是很不开心。不知何时起金勋章成了能力的象征,成了白血球的合格证,他才不甘心承认自己不够格呢。

偏偏造化弄人,每当一个人渴求什么,命运就恶趣味地塞给他别的。4989一天到晚鼓足干劲工作,遇到事件总冲在前头。然而银勋章入手了不少,铜勋章更是一大堆, 可金勋章迟迟不见踪影。他并不气馁,特地准备了一个绒盒子,以便有朝一日装他的金勋章。

4989从柜里拿牙刷和杯子时看到了绒盒,想起昨晚做的梦,随口讲给大家听。晃晃盒子,空的自然什么声响都没有。

舍友都知道他想要一枚金勋章,1146迟疑着说要不我给你一个吧。4989摇摇头,把盒子放回去:“我会立一等功的,等着瞧吧。”

边打哈欠边走出宿舍区,打到一半的哈欠生生停住了——他看到一只金黄色葡萄球菌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面前。

发现抗原!4989想都没想拔出匕首,正准备消灭它的时候,脑袋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下:“笨蛋,谁允许你攻去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原来是杀手T细胞路过阻止了他。

“哈?它不是杂菌吗?”说真的,他被打懵了。话说回来他的感应器确实没有反应,明明离细菌这么近。金黄色葡萄球菌抱着胳膊,绕有兴趣地看这两人。

杀手T细胞板着脸训斥:“真是的,你们课长难道没通知你们吗?从昨天起,体内世界将尝试与金黄色葡萄球菌共存。任何免疫细胞不得攻击它们。健康带菌者懂不懂?”

4989仔细一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昨天他巡逻到深夜回宿舍,舍长让每个人把感应器交上去,发了新的,说是升级版,将金黄色葡萄球菌排除在识别之外来着。当时他太累了,听到一半就睡着了,一大早起来洗把脸,彻底忘了这事。

“非常抱歉,是我弄错了。”4989讪笑着挠头,杀手T细胞气鼓鼓地走了。

“啊咧啊咧,没想到是个意外可爱的男孩子呢,你叫什么?”

金黄色葡萄球菌轻笑着伸出手,就要搭到他肩上,4989啪地拍开:“别碰我,杂菌!细胞是没有名字的,只有你们杂菌有。”

“一口一个‘杂菌’,真是不浪漫。”她摇摇头,似有遗憾之意:“你说过要吃掉我来着,还记得吗?”

4989扯扯嘴角:“你谁啊?”

“我是晶,被你杀死的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同体。”晶的尾巴摇了摇,身体轻飘飘地绕着4989转了两圈半:“一个同体失活时,另外的同体会看到她死前看见的景象。话说回来,你杀过我不少次呢。”

这是4989从未听说过的事情,毕竟他的工作是战斗,不像胞研所的家伙们整天费心研究什么真核原核有丝分裂。

对讲机发出提示音,4989按下开关,课长在公共频道下达指令,让他们几个到司令部门前集合。他还没反应过来,晶用尾巴卷走了对讲机。她好奇地打量着它:“这块黑石头居然能说话?”

“可恶,还给我!”

晶当然不会傻傻等他来枪,一下子升到他够不到的高度,抿嘴笑道:“看来不小心拿走了你重要的东西,先借我玩会儿,等会来河边还你。”

4989快气疯了,却奈何不了晶,扔下句“弄坏了就杀了你”,他在指定时间游走到了集合地点。平日在荧屏上常看到辅助T细胞,真人很少见到。这仅是对4989一人而言,其他拿到金勋章的同伴在授勋仪式上都会被他亲手戴上勋章。

司令推推眼镜,开始了他的演讲:“想必诸位已经知晓金黄色葡萄球菌入驻的消息,也领到了更新后的感应器。这是一次有风险的尝试,金黄色葡萄球菌是个野心不小的种群,它们会主动提出与主人共存,我很吃惊,但并不意外。和平与发展是时代的主题,从长远眼光来看,一旦主人成为健康带菌者,好处是明显而巨大的。经过一个多月的深思熟虑,我们接受了体外世界提出的建议。与它们合作,也是为了主人能更好地生存。目前已有两万只金黄色葡萄球菌进入体内,被分散安排在人体的各个角落。金黄色葡萄球菌是群居性细菌,哪怕只有三只聚在一起,也会选出一个来作为领导。……我想大家还是能和它们好好相处的。”

4989想着辅助T细胞的话,不知不觉到了河边。晶翘着二郎腿坐在栏杆上修指甲,这是红血球运货常经过的地方,出于对细菌本能的畏惧,他们都绕着她走。

就在来的路上,还有红血球拉住他询问:“听说我们以后要与金黄色葡萄球菌共存了,是真的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

“是不是我们以后遇到细菌都不用逃跑了?”

“不,我想还是离那些家伙远一点比较好吧,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能保证。”

晶并不在意红血球们对她的躲闪,4989走过去:“你在这干什么啊?已经严重干扰了细胞们的工作,下来,快点。”

“因为你约我在这见面啊。”

“明明是你要我来这找你的……我的对讲机呢?没弄坏吧?”

晶若无其事地说:“对讲机啊,我饿了,就把它吃了。”

“什么?!”4989瞪大眼睛,手下意识地去摸腿上的刀。

她扑哧笑了:“开玩笑的,你不会真信吧?那个东西看上去就很硬,味道肯定很难吃。”

“那快把它还给我,我还不知道今天的巡逻路线呢。”

“啊,我替你问过课长了,是肺部,快感谢我。”

“感谢你个大头鬼,你居然会用对讲机?”

“我可是天才。”晶狡黠地笑笑:“边巡逻边陪我散步吧,散完我再把它还你。”

为什么我非做这种事不可啊!4989内心叫嚣着,晶自顾自地飘走了,速度还不慢,他只好小跑着跟上去。

“你们在体外每天就散步?”

“这你就不知道了,散步是女人的浪漫。”

“哈?你?女人?”4989语气极其轻蔑地,余光瞥到荧屏上调节性T细胞正在向细胞公民做报告,他手一指:“那才是女人,你们啊,只是怪物罢了。”

晶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看就要发作。4989绷紧腿部肌肉,做好闪避攻击和战斗的准备,没想到她倏地背过身去,声音听起来哀怨无比:“真没礼貌。”

啊啊,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呢?她背对着他,他没办法看见。4989心里隐隐有些内疚,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但身为白血球的自尊让他无法开口向杂菌说出道歉的话。

她把对讲机丢给他,他准确地接住了。他以为下一秒她会转身就走,但她说:“我渴了,去给我倒杯茶。”

被抱有歉意的对象差使,他接完茶递给她时莫名如释重负。

“话说回来,你们手上都是刀,没办法使用这些机器呢。”

晶落在他身边,他喂她喝水,感觉她小心翼翼用唇接住杯沿的样子很可爱。他无意中放下了戒备,开始东张西望。说这时那时快,晶喷了他一头的茶,迅速飞到空中大笑:“笨蛋,你以为我真的渴了吗,我是想耍你的。蠢死了,还是中性粒细胞呢,嚯哈哈。”

“混蛋杂菌!”4989勃然大怒,抹了一把脸,看到她身边高高的电线杆和身边红血球篮子里的西红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喂,我要是你把你打下来,你服不服输?”

“哼哼,这个高度你不可能打中我的。”晶嘴上说着,在空中来回移动,有些忌惮他手里锋利的匕首。

“看招!”他虚张声势地把匕首投掷出去,有意打不中她,事实上他在骨髓学校时拿过活动靶投掷大赛的第一名。

晶躲开了他的匕首,愈发得意:“放弃吧,没有人能征服我。”

就在这时,他说了声“借用一下”,从红血球篮子里抓走那个西红柿,砸到那张得意的脸上,糊了她一脸。

“啊,什么东西!”晶惊叫一声,正忙着擦眼睛,等她再次睁开时,4989已经顺着电线杆爬到离她差不多高度的地方了。

“抓到你了!”

他猛地扑过去,两个人坠到地上。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无济于事,这下轮到他得意洋洋:“怎么样,服不服?”

晶反唇相讥:“是我大意了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竟然拿西红柿砸女孩子的脸,真是太不浪漫了!”

“咔嚓”一声中止了两人的斗嘴,树状细胞说着“拍到了好照片呢”,开心地捧着相机走了。4989才意识到自己骑在了晶的身上,并且引发了众人围观。这个姿势怎么说呢,不知情的人看了,会浮想联翩。

他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出去:“等一下!树状细胞!那张照片请务必删掉!”

“不行,这是很重要的资料。”树状细胞比他更快地蹿出去,以善于游走著称的中性粒细胞愣是逮不住他,一会就不见了踪影。4989郁闷之余开始怀疑人生,这家伙也太会逃了,听说是多年拍人黑历史被追杀出来的技能。

没办法,工作还是要继续的。他回到肺部,晶果然在那等他。她怒气冲冲地:“一声不吭就把人丢下,也太不浪漫了!就算你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才不会道歉呢。话说,你一直说着浪漫浪漫,那是什么啊?”

她撇了撇嘴:“浪漫就是浪漫,你们男人是不会明白的。”

他有意激她:“我看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谁、谁不知道啊。”她叉着腰,脸涨得通红:“我给你举个例子,说要把某人吃掉就是浪漫。”

“嗯嗯嗯?”

4989一头问号,听晶满是自信地说:“人类小说里的男主都是这么对女主说的,别小瞧我,我趴在人类鼻子上看了不下两百本的言情。还有什么‘吃干抹净’、‘拆吃入腹’,多浪漫啊。”

那又是什么鬼玩意啊,不过既然与人类有关的,应该不会太糟糕。

“能给我讲讲详细的内容吗?”

晶没有说谎,她确实看过很多言情小说。接下来的一天,她滔滔不绝地给他讲她在人类鼻子上看到那些故事。有好多词语都是4989闻所未闻的,“霸道总裁”“傻白甜”“妖艳贱货”“毫不做作”……塞得他的脑子满满当当的,简直找不着北。

天色不早,她自觉讲得差不多了,问他:“好了,这下你明白什么是浪漫了吧?”

“不,”他实话实说:“我更糊涂了。”

“真是笨蛋。”两人正巧在桥上,她突然叫了一声:“呀!”

“怎么了?”

“你看。”她指着河里对岸灯火的倒影:“那个五颜六色的,好漂亮。”

“只是很寻常的事物而已。”话是这么说,他在这条路上巡逻过不下几百次,还是第一次仔细观察河里灯火倒影。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着,他想起什么:“体内世界有宵禁的,只有有夜巡任务的细胞才能留在外面,你快回家。”

“呐,送我回家。”

“凭什么。”

“这是浪漫,只要你送我回家,你一定会对这个词有更深的理解。”

“我不这么认为。”

“切,我又不怕走夜路。”晶嘀嘀咕咕地走了,4989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惊觉和她一起时间过得好快,枯燥难熬的巡逻任务是他最厌恶的,没有痛苦地完成还是头一次。

他正正帽子,打算到指定区域夜巡,听到一声尖叫。

“出什么事了?”

他奔过去,看到初始T细胞害怕地坐在地上,话都说不囫囵:“杂杂杂杂菌!”

晶举着双手,以示无辜:“别看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他无奈扶额:“算了,我还是送你回家吧,免得路上又吓到不懂事的新人。”

她耍小性子地一扭头:“不要。”飞行得却不快,以他的速度跟上绰绰有余。

他一路护送她到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宿舍区,整栋建筑黑漆漆的,他有些奇怪:“喂,天才,你们不会开灯吗?”

“我们自身会发光,开什么灯。看好了,给你长个见识。”晶深吸口气,渐渐的,她的葡萄球表面隐约发出了金黄色的光芒。

“这、这是什么神奇的物质?”4989眼珠差点没掉出来,他弯下腰凑近她的葡萄球裙,猝不及防被她打了一下头:“痛痛痛!你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笨蛋,不要这样看女孩子的裙子啊!”过了一会她补充一句:“我以为你会反驳说我不算女孩子来着。”

她还在意他早上说的话啊,也是,一般人被说成怪物都会生气的吧。他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没有表示歉意其实心里后悔不已。

她裙子上的光闪了闪:“这样好像萤火虫,是吧。”

4989一边走上台阶一边问:“萤火虫是什么?”

“一种体外的昆虫,夏天的时候会在夜里发光,非常漂亮。像你这样注定在体内呆一辈子的家伙,怕是见不到了,但你还能看看我。”

“你是变相在夸自己吧。”4989去推门:“咦,怎么推不开?”他一用力,门开了,借着晶裙子上的光,他看清卡住门的罪魁祸首是血纤蛋白。

在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宿舍里,这样的东西在走廊里到处都是。很多金黄色葡萄球菌不睡在房间里,就睡在血纤蛋白上。有金黄色葡萄球菌被他们吵醒,眨着会发光的金色眼睛,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他脱口而出:“你们也太不整洁了吧。”

“我们大家都睡在一起,喜欢趴着睡,没有分房间睡的习惯。你们设计的床很不符合我们金黄色葡萄球菌的身体结构,角硌着可是很难受的,没办法,我们只好自己动手咯。”晶示范了一下,随便趴到一块血纤蛋白上,它就成了一个吊床,胸前的角从孔中穿过去,不大不小刚刚好。

“长见识了,告辞。”

“我的晚安吻呢?”

他嘴角抽搐了几下。

“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可恶,我才没有……”

“这么着急否认,看来是认真的。”晶裙子上的光暗下去:“没想到你有傲娇的属性呢,这是什么意思我明天再告诉你,晚安。”

4989回到宿舍时发现大家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2048拍拍他的肩膀,喊了句“壮士”,就是不说为什么。

他无比抓狂:“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想对我搞什么恶作剧?1146,你不会和他们一伙的吧?快告诉我!”

被点名,1146咳嗽两声:“他们都说今天早上你在公共频道里调戏课长,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当时我没开频道。”

4989怒摔枕头:“啊啊,绝对是那家伙干的!”

“那家伙……是谁?”

“晶!哦,是个金黄色葡萄球菌。重点是它抢走了我的对讲机,虽然还回来了就是。你们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假的,全是假的,你们这群假舍友!调戏课长的犯人就是它!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啦!”4989用头一下一下撞着被子:“我的一世英名啊!全被它毁了!QAQ”

舍友们都来劝他:“明天写份报告说明一下就好了。QAQ是什么?”

4989从床上坐起来,一本正经地科普:“QAQ是颜表情,写在纸上看,是不是很生动形象。”

“你从哪学的?”

“啊,这个是……”4989不好意思说是晶教的,情急之下扯了个谎:“我无聊时想的。”

“哇,那你很厉害啊。”

第二天和他以往度过的每个日子一样,按时起床洗漱去食堂吃早饭。4989的今日巡逻地点是胃部,距离宿舍有点远。他小跑着去,到达时发现晶已经在那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偶遇:“喂喂,你怎么会在这?”

“你迟到了,小心我举报给你们课长扣你工资。”

“住口无耻老贼,你昨天冒用我的名号调戏课长,害我熬夜写了一千字说明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哟,学得真快,‘无耻老贼’这句话还是我教你的,你就当是学费好了。”

“我才不想学这些奇怪的东西,和你在一起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哼,口嫌体直的家伙。”晶扮了个鬼脸,和他并肩走着。

4989领着她到玻璃这边看胃部消化食物的过程,说:“体外有我没见过的萤火虫,但体内一定也有你没见过的事物。”

晶托着腮看了一段,整个人倒过来,脸颊两边的葡萄球垂下来:“没意思,这有什么好看的。大脑里有蝴蝶谷吗?”

“那是什么?”

她把身子正过来,竖起一根手指:“肺炎链球菌们说人类的大脑里有个部位,是蝴蝶的形状,他们都叫它‘蝴蝶谷’。那里是所有肺炎链球菌的圣殿,他们毕生的心愿就是前往那里朝拜。听上去感觉挺浪漫的,你说呢?”

“没听说过。”他摇摇头:“你们怎么会相信这么荒诞不经的说法?”

“这可是浪漫,体外荒原上至今流传着弃与红的传说,那是超越想象力的爱情故事。”

“不是很懂你们细菌。”

她忽然沮丧起来:“好吧,我承认我是有点怪。其他的金黄色葡萄球菌整天都想着怎么生存,她们和你一样不浪漫,只有我对言情小说感兴趣。我以为做了首领就会有人听我讲故事,没想到她们还是不愿意。”

“等一下,你说你是首领?”4989立刻想到了辅助T细胞说的话“金黄色葡萄球菌是群居性细菌”之类的。

“嗯,进入人体前大首领任命我为体内菌群的首领。”

他低着头,思索辅助T细胞说的话,就在这时晶伸了个懒腰:“我飞累了,你背我吧。”

“开玩笑的吧,你想把我戳死吗?”

“这样就好。”她径直躺在了他背上,压得他直弯腰。她背上是没有角的,尾巴在4989腰上盘了一圈,他想甩都甩不掉她。

“咔嚓!”树状细胞按下快门,眯眼笑:“又拍到一张好照片。”

“可恶,怎么又是你,你是跟踪狂吗?”

“哪里有好照片哪里就有我,再见啦~”

4989背着晶根本跑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树状细胞走掉:“可恶,你要怎么补偿我损失的名誉啊?”

“既然如此,拿这个赔你好了。”晶仰着头,懒洋洋地从身上抽了一根金色的丝线,绕过他的肩膀给他看。

“这是什么啊?你的葡萄球能抽丝?”他捻了捻,那丝线异常粗糙。

“嗯,这是我们做菌茧的丝。我们会把战斗技巧写在里面,用它养育我们的同体,也就是我们的妹妹。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送给你不可能的。”她把丝线收了回去。“我们永生不死的,当然是相对来讲的。每个同体都是另一个自己,有着相同的基因密码。我们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同体的死亡,个体的死亡不算什么。”

“你有多少个同体?”

“拜你所赐,我是最后一个。没有同体的感觉很难受,害怕有一天自己会永远消失。”

4989在窗前停下,透过玻璃的反光观察,她脸上有着淡淡的哀伤。

“这种永生有什么意义呢?”他问。

“谁知道呢,活着总是好的。想死的已经死了,不想死的自然活下去。”她松开尾巴,从他的背上跳下来,带着纯真的笑容。要不是亲眼见证,他会以为她刚才哀伤的表情是他的幻觉。“好啦,休息够了,谢谢你背我。”

“明明是你强行爬到我背上的。”4989接了两杯茶,一杯递到她唇边:“事先说好,这次不准喷我。”

“你不提醒我我还想不起来呢。”

“别闹。”

“开玩笑的。”

几个金黄色葡萄球菌飘过来和晶打招呼,她们热热闹闹地讨论着什么问题,笑得很开心,把4989晾在一旁。他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在边上干站着,某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溢满心房。他自己也奇怪,这感觉说是嫉妒又不是,宛如不小心误食坏掉的糕点,横亘在胃里。

我为什么会在乎她呢?太莫名其妙了。

就在他要默默走开的时候,晶叫住了他:“别走,4989,来我们宿舍看看谁的菌茧做得最好。”

“我还在上班呢,明天轮到我休假,到时再说吧。”

“好啊,可不准放我们鸽子,不然就把你炖汤,明白吗?”晶威胁性地晃晃锋利的指甲,他点点头。

她的同伴们发出哄笑:“这个白血球有点可爱啊。”“晶,他是你男友吗?”“没想到真有白血球会和金黄色葡萄球菌做朋友。”

如何在众多菌茧中分辨出晶的那个?4989思忖着,翌日真正到了她们的宿舍时,他发现所有的菌茧不仅颜色、大小相似,就连手感都相近。亏她们自己能认出来,他是看得眼也花头也大。

“好了,所有菌茧你都看过了,说吧,哪个最好?”

4989手指随便指了一个,看到一个陌生的金黄色葡萄球菌面露喜色。看来不是这个,他知道怎么分辨菌茧的主人了。4989心里一喜,表面却不露声色。随着他手指指向的变换,不同的金黄色葡萄球菌表情变化着,终于晶的嘴角翘了一下,他没有犹豫:“这个最好。”

“噫,是晶做的。”“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标记?”“太犯规了吧,居然一次就说中了?”

他勾勾嘴角,摊开手:“晶没有透漏,你们也看到了,我是通过触摸分辨的。晶的菌茧比你们的要滑一点哦,所以我觉得她的做的更好。”

她的几个同伴好奇地摸摸,叽叽喳喳地议论:“真的哎,是比较滑。”“好不甘心,明明大家都是一起做的。”“晶的葡萄球挺滑的,菌茧滑也正常吧。”

4989心说她们真矫情,他摸晶的菌茧感觉和摸其他菌茧一样没什么区别,说要滑一点当然是瞎说的。

金黄色葡萄球菌们把各自的菌茧领回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聊天边继续着编织。

晶抱着她的菌茧和他坐在同一块血纤蛋白上,压低声音问:“你骗她们的对吧,你压根摸不出哪个是我的菌茧。”

“哈哈,我确实是骗她们的。你是怎么发现的?”不知何时起,他不再用“它”而是“她”来称呼她们。

“看你这家伙的眼神就知道了,你是个坏蛋。”晶撇撇嘴,从葡萄球裙上抽出丝,绕在菌茧上。

她们就用这样的方式培养自己的同体啊。4989盯着金丝一圈圈缠在菌茧上,有金黄色葡萄球菌唱起歌来,用的是他从未听过的语言。

他枕着胳膊仰躺在血纤蛋白上,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在草坪上玩耍的情景。童年真是无忧无虑的时光啊,尽管有训练,却并不繁重,还有一群要好的同伴。

他情不自禁地问:“她唱的是什么?”

“体外荒原最古老的歌谣。”晶漫不经心地织着菌茧:“出生在体外的金黄色葡萄球菌,只要会说话就会唱歌。这些歌谣在天地间传唱了千万亿年,具体是什么意义早已无人知晓。听起来很浪漫吧?”

“还好。”

他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梦里晶变成了中性粒细胞,他开心得不得了。醒来后惆怅感又是那样无可比拟,要是真的那该多好。即使她们能与人体共存,终究还是细菌吧。他又想起辅助T细胞说的话,每个字都有着刺骨的寒意。他打了个寒颤,天已黑了一半。

原来是晶把他推醒了:“要宵禁了,快回去吧。在我们这里过夜什么的,可想都不要想。”

“谁会想在你们这过夜啊。”他碎碎念,看她手里的菌茧,比白天大了一圈,在发着微弱的光。

最近体内十分和平,没有外敌入侵的情况。2048抱怨刀都要锈了,4989破天荒地觉得不用战斗也挺好。

有人说:“4989好几天没提要得金勋章的事了,你们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啊,有吗?”4989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认识晶后,每天他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应付她的那些小把戏。她总有层出不穷的花招和稀奇古怪的主意,让他防不胜防。有一次她在他腰带后面挂了根胡萝卜,他毫无察觉地过了一天,直到回宿舍才有人提醒他,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弄得他养成了走几步就要摸几下腰带的毛病,担心是不是又被挂了奇怪的东西。

以前他真的非常想要金勋章,要么就惦记着鼻腔温泉的小蛋糕,这些都是因为他精神上太空虚导致的。现在他的生活充实起来,有没有金勋章倒也无所谓了,他是这么认为的。

和晶在一起,时间就会变快。他不讨厌她,但辅助T细胞的话时时萦绕在他心头,像一道摘不掉的枷锁。

两个人的关系止步于朋友,至少在那次火灾前是这样。

金黄色葡萄球菌的葡萄球是易燃物质,所以才会在夜晚发出微光。4989赶到现场时,可怕的滚滚浓烟吞没了整栋建筑。听说晶还在里面,他急忙用毛巾蘸水捂住口鼻冲进去救人。

留在燃烧着的大楼里的不止晶一个,还有许多金黄色葡萄球菌。她们十分慌乱地寻找各自的菌茧,4989想不到平时要好的朋友会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对同伴的菌茧如此冷漠。

“你们先别管是不是自己的菌茧,能带出去一个是一个,说不定别人就救了你们的同体!”他的话点醒了不少人,她们开始救助同伴的菌茧。大多数离开火灾现场的金黄色葡萄球菌都会选择重返回来,因为她们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菌茧。

晶找到了自己的菌茧,拜托4989把它带出去:“还有同伴的菌茧在这里,我得留下来帮助她们。”

4989劝她别傻了:“等救火队到了,大楼估计都烧成灰了。别做白白牺牲的事,快和我一起出去。她们都是自私的家伙,只想着救出自己的同体。”

“我是首领,肩负着重大的使命,所以我不会离开的。”

4989没想到她这么有责任心,不由大为感动。在这份感动的激励下,他的潜力爆发,一口气能抱五个菌茧。要说明一句,这时的菌茧已经快成熟了,每个都有血小板那么大,重量却是血小板的三倍。

在众人的努力下,所有的菌茧都在大楼坍塌前被救了出来。消防车的水用不着灭火,被金黄色葡萄球菌们拿来洗掉身上的灰尘。

排队等水时,晶看着4989一身的黑灰,笑出了声:“你现在变成黑血球了,4989,哈哈。”笑着笑着她就哭了:“真的非常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帮忙,我可能已经死掉了。”

4989眼角有些湿润,但忍住没有掉眼泪,颤抖着声音:“你也有哭鼻子的一天啊,晶。”他抱着她的脖颈,注意不让她的角戳到他。她伏在他肩膀上哭,泪水冲刷着他身上的灰,留下一道道明显的痕迹。

金黄色葡萄球菌们的手掌很小,只能盛极少的水,因为有锋利的指甲她们无法使用水枪或者盆。她们每个人都从敞开的水箱里舀了那极少的水,捧在手心里,自己不先洗,而是轮流飞过来,淋在他们身上。很快他们都变干净了,4989又变回了白血球,晶的葡萄球裙闪耀着金色的光。

她们什么都没说,在行为面前语言是苍白无力的。也许有胆小的金黄色葡萄球菌不敢到火海里救人,但灾难后的那一捧水证明着一切。

“今晚你们只能露宿喽?”

“没关系的,我们在体外的时候本来就不住公寓。只是体内的地太平了,不像体外有毛孔坑能避风。”

宵禁的钟声敲响,晶擦擦眼泪,问:“你今天没有夜巡,是不是回不去了?”

“啊,也许遇到熟人能放我一马,大不了写检讨。”

“我们可以留你过夜的。”

晶坐下来,把葡萄球裙朝前堆了堆,让4989枕在上面。她裙子的质感和4989想象的一样,柔软有弹性,非常舒服。

金黄色葡萄球菌有的枕在同伴的裙子上,有的抱着菌茧趴在地上,大概想这样凑合一夜。

“对了,我有个礼物给你,请务必收下。”晶拨开裙子上的葡萄球,摘下一块金色的鳞片,交到4989手里,温润柔和的触感:“我们金黄色葡萄球菌的葡萄球成熟后会自动脱落,留下的鳞片是长出新葡萄球的基础。我们最初诞生时只有一个葡萄球,其它的都是后长出来的。当我们遇到一生的好友时,会交换一块身上的鳞片,长出对方的葡萄球作为永远铭记彼此的纪念。这是我第一个葡萄球的鳞片,也是最厚的一块。”

“啊啊,我没有可以用来交换的鳞片,但我不会忘记你的。”4989郑重地接过,解开腰带,把它贴身放在内侧的口袋。

他觉得它的外形很像一枚金勋章,同时想,要是他帮助的不是金黄色葡萄球菌而是同伴的话,大概能算立一等功。不过他已经对荣誉不再耿耿于怀了,他知道世界上还有比虚名更宝贵的东西。

“少了这块鳞片的地方再也长不出新的葡萄球了。”她有些惋惜地说。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裙子上缺了一块肯定会影响整体美感吧。4989想着,却说:“这很浪漫,不是吗?”

“是啊,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想起你。”

她唱起体外荒原最古老的歌谣,抽出一根金丝,绕在菌茧上。远远近近的金黄色葡萄球菌们跟着唱了起来,但没有人像她这样再往菌茧上增添新的线。

4989在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合唱中入睡,次日有什么东西扒在他胸口,他睁眼一看,是一只非常年幼的金黄色葡萄球菌。她冲4989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身后的小尾巴摇个不停。看看其他金黄色葡萄球菌,她们身边都多了一只这样的小金黄色葡萄球菌。

“我们的同体都孵出来了,好险啊,昨天差点功亏一篑。”晶用指尖没有刃的那面逗她,对4989说:“我把对你的感情补写进了她的基因里,这孩子是为你诞生的,就像后来那个为红而生的弃。”

4989从口袋里摸出块糖,她对这并不感兴趣,反而抱着裂开的菌茧啃了起来。

“菌茧的养分可比糖高得多。”

他把糖喂给了晶:“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也是晶。”

“那怎么区分你们呢,同伴间喊名字不会弄混吗?”

“那你喊她‘小晶’好了,不准喊我大晶,还叫我晶就好。”

小一辈的金黄色葡萄球菌非常惹人怜爱,加上有可爱的尾巴,她们的杀伤力不亚于血小板。每次4989带同伴来作客要走的时候,她们都哭唧唧地抱着他们的腿不放手,意思是不想让客人们走,给她们糖也没用。

后来2048想了个办法,要走的时候给大一辈的金黄色葡萄球菌使个眼色,然后几人悄悄翻窗溜走。他们时常戏称小一辈的金黄色葡萄球菌是吃可爱长大的,晶听了很不满地抱着胳膊:“我也很可爱的说!”

有一天他们接到一个任务,有一名红血球在金黄色葡萄球菌的住所附近离奇失踪,要他们帮忙找找。

4989找到晶讲了这件事,她靠在柜子上搬出了否认三连:“不知道,不清楚,不是我们干的。”

“倒不是怀疑你们干的,只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她表情极其僵硬,干脆地说:“没有。”

4989叹息一声:“好吧,我明白了。”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晶撑不住柜门了。里面的红血球听到4989的声音,拼了命顶开了柜门。被绑得像条毛毛虫一样的红血球在地上扑腾,嘴上被粘了胶带仍坚强地发出“呜呜”声。4989看看她帽子上的编号,正是那个失踪的红血球的。

场面一度异常尴尬,晶故作惊讶:“呀,这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小晶,是不是你和朋友干的?小晶?”

她离开了房间去找小晶,4989急忙拔出匕首割断她身上的绳子。红血球撕下嘴上的胶带,整齐的切口一看就出自金黄色葡萄球菌之手。她的脚踝处有一道划痕,血止住了,但她看上去受到了惊吓。

“你没事吧?”

她目光呆滞,说不出话来。

4989用对讲机联系附近的同伴,说找到人了,可以收队了。

极具绅士风度的1146亲自把她送回红血球公寓,在他到来之前4989恳请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缓过神来的她答应了。

小晶和同伴们听说4989来了,很欢快地围着他:“白血球哥哥又来找我们玩了吗?”

“乖,小晶,我找你姐姐有点事,你去和2048他们玩好不好?晶,你过来。”

4989和晶到隔壁房间,她心虚地不敢看他眼睛:“什么事啊?”

他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为什么要撒谎骗我?”

“别这么凶嘛,金黄色葡萄球菌出生后一个月内必须尝到血味,大首领嘱托我唯有这点不能忘记。我们抓她不过是放点血而已,再说,她这不是没事嘛。”

“要不是红血球顶开了柜门,我走了谁知道你们会把她怎么样?”

晶反问他:“你能违背上级的命令吗?你能脱离你所在的集体吗?当集体要集中力量做一件事、发动一场战争,你能像没事人那样置身事外吗?”

4989哑口无言。

晶叹口气,理着挂在脸颊两侧的葡萄球:“虽然处在两个世界,外界的首领还能用特殊的方法联系到我们……4989,我有点担心她会下什么不好的指令,我们却不得不遵守。”

4989受到打击似的,脸色有些发青,辅助T细胞说的那句话在他耳边炸响,万一晶的话成真?他不敢想象下去。

从前那个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踏入职场后才逐渐明白这个世界中存在着一种无形的规则。倘若不接受它的约束,就会被当做异类,受到排斥。

这样一想,他口气缓和了些:“好歹你向我道个歉。”

晶挑挑眉:“该道歉的人是你才对。”

“你不要得寸进尺,这件事我要是报上去,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你们没有手指,连检讨都写不了。”4989心里清楚这不是写检讨就能解决的事,恐怕上级会下令清洗她们。在人体内,她们无路可逃。

“你不要得理不饶人,有种就报啊,我才不怕。”

“你为小晶她们考虑一下,她们是真正无辜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杀过人,我们有罪?”晶阴沉着脸,“把我的鳞片还给我,你走吧,以后我们不要做朋友了。”

“忘在宿舍了,下次还给你。”晶送他的那块鳞片正装在左边的口袋里,他说谎了,因为不想就这样和她一刀两断。

晶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开一条路,让他离开。

4989再没去过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宿舍。听舍友回来开开心心地说小某某又长高了,或是小某某送了一块鳞片给他时,他心里就堵得发慌,唯有晶的那块鳞片能给他带来些许安慰。

“4989,你和晶闹矛盾了?无精打采的,看着都不像你了。”

“我没去的这些天她有没有看上去难过的样子?”

舍友们吞吞吐吐地说:“呃,好像没有。”“女人嘛,比较绝情啦。”“去认个错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认错,他也想啊,但就是低不下头。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说出口的话语被冲刷得模糊不清,两人间渐渐隔了一条宽阔的河流。它湍急而又冰冷,会无情地把所有接近它的生物吞噬。

他回忆和晶的点点滴滴,不敢相信那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人,竟然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也许她真有这么绝情?没有了他的生活,真的一点都不会觉得空虚吗?

那些打算说给他听的话,最终说给了谁呢?小晶?朋友?抑或是内心?

他至今记得她把鳞片交给他时它的温度,和她冰冷的指甲形成的鲜明对比,铸成一把甜蜜的刀子一下下割在他的心头。

如果他也能做个无情的人,忘掉这些就好了。可他作为交换给过她誓言,说不会忘记她的。鳞片还在他手里,心尚未死去。

记不得哪位前辈说过,这世界邪门得很,一旦长时间不发生小事件,必然会发生一次大事件。

4989认为这是真理。

癌细胞潮说爆发就爆发,在围剿癌细胞的战役里死了好多人,他战斗到一半就负伤被抬了下去。虽然不能战斗很不甘心,但谁让他扭到脚了呢,失去了机动性,留在战场上只会拖累同伴而已。

他正在宿舍闷头睡大觉,窗户被敲得都要碎了:“4989,别装死,起来开窗!”

4989起来一看,是晶在窗外。他耸耸肩:“我脚受伤了,没法下床。”话音刚落,晶一脚踹碎了窗户,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他估算着报修费,嘴上抱怨“你怎么不走门啊”,心里为她肯来见他高兴。

晶幽怨地说:“战争结束了,听说你们伤亡惨重。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你身上不是有我的鳞片吗,它还有个定位功能。”

“哦。”4989反应了几秒,忽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上次他骗她说没带,其实她能感应到就在他身上,所以才冷笑。但转念一想,她没有当场拆穿他,是不是说明她不是真的想和他断交,只是一时气话呢?

晶翻窗要走,4989叫住了她:“喂,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砸窗,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她吐吐舌头:“我乐意。”

她还真就这么走了,4989甚是无语,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晚上舍友们打扫完战场回来,他把晶来过的事情告诉他们,问他们有什么看法。

2048一拍大腿:“有戏!她来找你说明她还关心你,把握好这次机会,和她道个歉,她就原谅你了。”

“可是我没错啊,为什么要道歉。”

“哎,女人就是这样,你没错也得认,不然玩完。”

“好吧,等我脚好了就去道歉。”

“怎么能拖,要趁热打铁,最好明天我们用轮椅把你推去道歉。”

“去你的,当这么多人面道歉,我不要面子的啊?”

1146挠挠头:“我觉得买份礼物比较好。”

“送什么?”

舍友们答案不一:“吃的。”“刀。”“飞机模型。”

“停停停,你们说的是自己想要的礼物吧?”

2048高深莫测地:“她喜欢什么你应该最清楚,好好琢磨吧。”

“可恶,又不能好好睡觉了。”

辗转反侧了三四个夜晚,4989还是没想好。晶对食物没什么特别的嗜好,要说爱好只有人类的言情小说了。可这是体内啊,他上哪给她去弄这个?

1146看他愁得不得了,说:“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我想她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

4989下定决心,走到金黄色葡萄球菌宿舍楼下时却又退缩了。总感觉空手来,她找不到借口原谅他啊。她总说他傲娇,其实自己也有点。

怎么办呢,要不随便去买点什么零食好了。

小晶一如既往的活泼,趴在窗台边和他打招呼:“4989哥哥,你好呀~”

她比他上次来时长大了不少,4989挥挥手。这下可不得了,其他的小金黄色葡萄球菌纷纷学她,趴在窗台边一齐向他打招呼。注意到整栋楼似乎没有一个成年金黄色葡萄球菌,他问:“你们的姐姐呢?”

小金黄色葡萄球菌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就像吵架。他听不懂她们的话,赶紧说:“你们一个个来。小晶,你先说。”

“她们出去了。”

另一个小金黄色葡萄球菌嘴快地说:“姐姐们说要和体外世界的同伴里应外合攻占脑膜,以后体内就是我们的乐园了。”

有小金黄色葡萄球菌打了她一下:“姐姐说过不可以告诉别人的!”

那个小金黄色葡萄球菌小声地说:“可是他是4989哥哥。”

小晶说:“是4989哥哥应该没问题。哎,4989哥哥呢?”

4989奔跑着,掏出对讲机,声音几乎变了调:“紧急情况,所有人向脑膜集合,做好一级战斗准备!”

通往脑膜的门很高,是机械门。天花板上有许多水管,空间格外广大,像是专门为了作为战场而修建的一样。

等在入口的金黄色葡萄球菌群开始躁动:“时间到了,同伴们怎么还没到。晶,你联系一下大首领看看。”

晶把大首领给她的鳞片按在额头上,闭上眼,五秒钟后说:“大首领的部队已经攻破第一道防线进入人体,但路上遇到了免疫细胞,正在战斗。她让我们先动手,她带着大部队随后就到。”

“那我们先合体吧。”

“好。”

斑斓的色彩融汇在一起,金黄色葡萄球菌们聚集成巨人。晶作为首领自然处在中心地带,这时整个巨人的操控权都在她手里。

她瞄准脑膜入口,巨人抬起手,汇集了这么多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力量,这将是极具破坏性的一击,但它迟迟落不下去。

有同伴催促:“晶,你在犹豫什么啊。大首领她们吸引了主力,没人知道我们在这,只要攻占了脑膜,这个世界就完了。”

是啊,她在犹豫什么呢?晶不会说那个白发少年的面孔在她心头浮现,他还没有向她道歉,事实上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才对。她想起她和他说过的话,害怕大首领会下什么不好的指令,没想到一语成谶。

她心里产生疑问,这个巨人的每一块组成部分,她们真的想把那些白血球朋友们连同这个世界一道毁灭吗?

一个同伴说:“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在担心4989吗?没关系,我们杀掉别人单把他留下来就好。”

其他同伴纷纷附和:“我也这么想的。”“那孩子很可爱,留下他就好了。”“我没异议。”“我也没有。”

晶重新绷紧巨人的手部肌肉,只是在想,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接受同伴皆亡唯己独存的结局。

是的,我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她清晰地听到身后某人的心声,还有刀剑出鞘的清脆声。来不及回头,无法回头。作为巨人她是回不了头的,于是她主动解体,从巨人中脱离,4989的匕首只刺中她一人的后心,就好像是他力气太大生生把她刺出了巨人的身体一样。

4989借着惯性抓住水管,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尽管知道她被刺中要害已无法存活,他还是下意识地想拉住她的手。晶伸到一半的手,却收了回去,他看她的口型:“真是……不浪漫呢……”

辅助T细胞的原话是这样的:“……金黄色葡萄球菌是群居性细菌,哪怕只有三只聚在一起,也会选出一个来作为领导。只要首领被杀,菌群就会混乱成一盘散沙。中性粒细胞们,在此我赋予你们一项特权: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权在察觉金黄色葡萄球菌有不良意图时,杀死它们的首领!不过,我想大家还是能和它们好好相处的。”

金色的葡萄球裙被染成红色,他连她的坠落地都没看清,混乱的战争开始了。

“发现抗原,全体出击!”“杀光!杀光!”

他刺出第一刀后,埋伏在一旁的同伴们便立即现身,开始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他没有加入到这场混战,连巨噬细胞都赶到了,结果自然毫无悬念。惦念着小晶她们,他快速沿原路返回,跑得肺都要炸了,还是迟了一步。

接到有关金黄色葡萄球菌暴动的报告,辅助T细胞第一时间下达指令,还安排了一批杀手T细胞清洗留在宿舍区的半大金黄色葡萄球菌。

四处都有血红绽开,简直像回到了发生火灾的那天,比烈焰更凶猛的杀手T细胞部队屠杀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大金黄色葡萄球菌。

他们看着闯进来的4989,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

“住手!”眼看匕首就要刺中小晶,4989冲过去用右手握住了刀刃,左手一个勾拳打中了杀手T细胞的脸。

“那个中性粒细胞疯了,抓住他!”

“抱歉!”他抱着小晶,顾不上伤口鲜血直涌,也不顾疲软的双腿,翻窗跳出去,拼命向着擦伤发生的地方奔跑。

他怀里的小晶并不领情,哭喊着捶打他:“4989哥哥,为什么要杀掉姐姐?你是坏人!”

【一个同体失活时,另外的同体会看到她死前看见的景象。】

这样啊,让她看到了他杀死晶的情景。

可以说他现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心碎都没时间。

血小板们已经铺好了血纤蛋白,固定用的凝血因子已经把它们连在了一起,严丝合缝,没有出口。他放下小晶,发疯般地用匕首砍着两块血纤蛋白间的凝血因子。

血小板想来阻止他:“白血球哥哥,这样会弄坏的!”

“滚开!”

陷入癫狂状态的4989推开血小板,她一屁股跌坐在地,哇哇大哭起来:“白血球哥哥变得好奇怪!”

【没有同体的感觉很难受,害怕有一天自己会永远消失。】

晶,我不会让你永远消失的。

在杀手T细胞把他按倒在地前,他打开一个缺口,把小晶推了出去:“走吧,别再回来了。”

“4989哥哥……”血纤蛋白另一边的小晶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4989用身体堵住缺口,声嘶力竭地喊:“你走啊!”

她咬咬唇,转身向着体外荒原飞去。那个金色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他松了口气,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过度透支的体力使他昏厥。

 

4989本以为会受到惩罚,没想到辅助T细胞看在他第一时间报信的份上,给他记了个大功。

他终于登上了授勋台,然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鉴于4989同志在本次战役中的卓越表现,经组织讨论决定,授予一等功勋章,特此奖励!”

尽管4989事先告诫过自己一千次“不要怯场”,辅助T细胞宣布授勋仪式正式开始时,他还是心里发慌。

一想到他正被全体细胞通过各块屏幕注视,镜头前的这具身躯不由愈发僵直。口干舌燥,想要喝水,但现在不是口渴的时候。

4989咽了口唾沫,眼前一阵发黑。端着托盘朝他走来的调节性T细胞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一向高冷的她难得微笑了一下,像是为他鼓劲。

慷慨激昂的军乐敲在他心头上,4989咬咬牙,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

制服笔挺的辅助T细胞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上台,向他敬了个军礼。4989的右手受伤,本可以不必回礼,他还是伸直手掌回了个标准的军礼。这一刻闪光灯直闪,像是全世界都要他记住这是一个白血球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所能享受到的最高荣誉。

手掌又热又湿,传来剧痛,早知伤口会裂开为什么还要故犯?他总是爱干蠢事。4989看着托盘中央的金勋章,静静躺在红绸上,像血泊中的金葡萄。

辅助T细胞为他戴上金勋章后4989就下台了,他留在台上又作了一段报告,有功的白血球们不用被迫留在会场听枯燥的演讲,按惯例去食堂给他开庆功宴。

不用说,作为金勋章的得主,4989闷闷不乐的。无论是熟人还是生人,他都用同一个表情去应付。

就有同伴抱怨:“这4989得了金勋章怎么飘成这样。”

被人误会是摆架子是正常的,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不是那种傲慢的家伙。

心灵上的创伤也好,手掌心的刺痛也罢,这点痛又算什么呢?被他刺中背部的她,一定承受了比这更巨大的痛楚。

杀手T细胞过来了:“喂,老兄,你打我那一拳也太狠了。几天了,这印子还没消。”

他唰地站起来向对方鞠了一躬:“非常抱歉。”

“哎哎,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他忙扶着他坐下:“你可是大功臣,没有你,世界说不定已经被那群杂菌毁灭了。”

是吗,原来他是功臣啊。

4989坐在座位上,向来胃口极好的他才知道什么是“食不下咽”。人群熙熙攘攘,一派欢乐景象,他却如此格格不入。

树状细胞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他总是相机不离手。摆弄着相机,他说:“我观察你们很久了。”

“你们”指的是谁,4989心照不宣。

“我知道你要是有什么疑问没有消解,说出来,就算我不能给出正确答案,你也会觉得好受点。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收回了手。”

“嗯?”

4989重复了一遍:“我想拉住她,她却收回了手。为什么?”

他想了想,说:“她可能是怕自己锋利的指甲伤到你。”

他再也坐不住了,离开座位快步离开了食堂。

还想再见她一面,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内心还是躁动难平。

必须得动起来,让身体上的劳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静坐不动的话,他一定会发疯。不知不觉来到了巨噬细胞处理细菌尸体的地方,平日他把死掉的细菌拖到门口就了事,至于里面是什么样他还从来没看过。

因为杀死了大量细菌,尸体焚烧炉运转到现在,黑烟冒个不停。

他走进门里,巨噬细胞目光落到他胸前的勋章上,笑眯眯地:“呀,你就是立了一等功的4989?”

“那个,我想问一下,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尸体都处理完了吗?”

巨噬细胞指着炉中的熊熊烈火:“嗯,这是最后一批。”

“这样啊,谢谢。请问我能走近点看看吗?”

“可以,但请不要靠得太近,那样会很危险。”

4989看了一会火光,他本以为那金色的光芒能让他联想到晶,结果他什么都没想到。最后他摘下金勋章,把它抛到了火里,回宿舍后把晶的鳞片装进了绒盒。

END

非正式后续2:34秒开始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34730211/

正式后续https://yishiwucheng162.lofter.com/post/1ef8fded_12c2fa9b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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