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赐我死

你薇悲惨的一生

《亲爱的宿敌》第七章+第八章

《工作细胞》癌NK向长篇,OOC致歉。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无政治历史方面的影射,请勿对号入座私设巨多。

2019/9/27 第一章+第二章 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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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 第三章+第四章 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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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6 第五章+第六章 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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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1 第七章+第八章 发布


Chapter 7 除夕夜的告白

青灰色的八角石碑刺向苍穹,看到它NK才知道什么叫“高耸入云”。

由于年代久远,石碑上的刻字大多模糊不清,约莫是编号一类的。

首领还是找到了它的名称,念了出来:“024号仓库战役阵亡将士纪念碑。你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NK摇摇头,“我只听过肺部保卫战阵亡将士纪念碑群,建在左肺下端。那场战役历时半年,抗击S级癌细胞潮,死了五百多万免疫细胞。”

他靠在石制栏杆上,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为什么你们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不可呢?”

“听说很久以前体内有许多癌细胞,他们都是非常善良的细胞。但是,善良不能当饭吃,他们摄取了太多太多的养分。

“体内的资源是有限的,再这样下去世界就会毁灭。司令部毫不迟疑地下达指令,将他们统统抹杀,一个都不放过。直到今天,癌细胞仍是必须杀死的对象。

“有些细菌和免疫系统达成了协议,被批准在肠道里生活。他们就是益生菌,也做着重要的工作。

“而你们癌细胞,除了消耗养分和氧气外,就是破坏细胞膜。真的一无是处啊。”

首领抿着嘴不说话,在她心目中他始终是这样一个形象么?那是理所当然的吧,不管他这个个体怎么样,他首先是癌细胞群体中的一员,他的身份是无法摆脱的。

他和NK拾级而下,这块纪念碑相当于一个路标,或者说是一个环岛。路过的细胞习惯对它熟视无睹,绕着它就过去了。

NK看着道路两旁的树说:“等春天来了,樱花树开了花,这里应该会很漂亮吧。”

他忽然想到什么:“当年那场发生在这里的战役,连同牺牲了的战士都被遗忘了。没有细胞为他们的死感到悲伤,他们流的血和泪就好像白费了一般。如此一来,你觉得你的战斗还有意义么?”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NK仰起脑袋,定定地看着他:“我们战斗不是为了名垂青史,而是为了体内世界的延续。三十七兆两千亿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想让大家都给你陪葬是不可能的,首领大人。”

“这三十七兆两千亿个细胞鱼龙混杂,不是所有细胞都值得你保护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紧急情况下你要怎么分辨他们哪些是好是坏呢?只能全部保护。

“就像上次在鬼屋遇到的那头绿脓杆菌,如果它抓的是癌细胞,我可能会选择逃跑而不是救他。

“因为它抓的是普通细胞,所以我会拼上性命去救他。就算他在生活中是个四天洗一次澡七天洗一次头的变态恋童癖,我也得履行职责去救他。”

他嘴角抽搐:“喂喂,我总感觉你最后一句话在影射什么。”

“是你的错觉啦。”

首领不止一次恨自己是个癌细胞,但没办法,这是生下来就决定好了的事。

说不定真的有平行时空存在,某个时空的他以普通细胞的身份出生。那他们的故事又会变成什么样?

就像这些互不认识的细胞,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擦肩而过,不会产生交集。即便发生了交集,高高在上的她也不会看上普通细胞的吧。

所以啊,还是保持现状最好。用有形的枷锁将她锁死在身边,哪里都不许她去,少说也要拉着她坠入地狱。既然她那么在意那三十七兆两千亿细胞,让她代替他们去承受这些无妄之灾吧。

首领回过神来,发现NK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他一下子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这家伙有时会目光呆滞,忽然不说话,肯定是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差不多吧,你那点小心思谁猜不到。”

原本漆黑的广场大屏幕亮了,巡逻队的成员过来清场,让在广场上工作的血小板暂时离开。

首领问她:“这是要干什么?”

“哦,是公开处刑的现场直播。因为场面过于血腥,会提前让未成年细胞回避。”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板寸头的黑发细胞,穿着记忆B细胞的制服。他表情平静,不悲不喜。面部有少许划伤,但眼神坚定如磐石,虽然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屏幕上的字显示了他的编号,还有长长的罪名:“该细胞违反《细胞宪法》第五百零六条思想罪和第一千九百二十六条破坏和平罪。”

首领摇摇头:“啧啧,你们对同伴也能下得了手。”

她打断他的话:“你搞错了,他是散兵。”

“散兵?那是什么?”

“散兵是指那些生下来是免疫细胞,但不服从上级管理,无组织无纪律。而且好多散兵都是中途辍学,连正规学校的毕业证都没有。那帮家伙是一群疯子,要说他们是我的同伴,我是不认可的。”

处刑的过程很顺利,死刑犯没有做无谓的挣扎,也没有劫法场的事情发生。

随着围观群众的欢呼,他的头颅被刽子手砍下,插在一根木杆上示众。

几个中性粒细胞上台把尸体拖走,画面切换到新闻直播间。调节性T细胞坐在司令部,机械地念着稿子。

她向屏幕这边的细胞宣讲违法乱纪的危害,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要做好细胞民。”

NK看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要五点了,真的没关系吗?”

“没什么大不了,让那帮家伙多等一会,我们慢慢逛过去好了。”

结果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要有半个小时才到,到酒店时天都黑了。

理发师在门口不耐烦地来回踱步,NK推推首领,颇有怪罪的意味:“你看,人家等得多着急。”

“没事,我心里有数。”首领拉着她小跑过去,未等理发师开口,他双手合十,上身微微前倾:“抱歉,我们迟到了。路上遇到公开处刑耽误了点时间。”

这语气配合着动作,看上去他似乎真的很抱歉。NK腹诽他的虚伪,明明他的真实想法不是这样的。

“啊,那个我也看到了。先别说了,大家都在里面等着呢。”

餐厅里人声鼎沸,笑声和碰杯声洋溢着欢乐。这种喜庆的喧嚣和那种惊恐的喧嚣很不一样,待久了也不会叫她觉得不舒服。

如果没有想到这些是开了伪装模式的癌细胞,NK说不定会很享受这种气氛。

一进门,漫画家走过来,半开玩笑地打了他一拳:“都要宵禁了,你这家伙还真会叫细胞担心。”

“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地来了嘛。”

“说的也是,哈哈。来,NK,让叔叔抱抱。”

对于不想搭理的细胞,NK反应很干脆,往首领后面躲了躲。首领也不想让他碰她,象征性地半抬右臂,俨然保护她的姿态。

“算了。”漫画家悻悻地收回手:“啊,对,你们托运的行李已经到了,3207替你送到你们房间了。这是房卡,拿好别掉了。他们给你们留了位置,就在那边,快去吧。”

沿着他手指的方向,NK一眼就看见了3207父女。

3207同时和座位两边的细胞聊天,忙得不可开交。和左边细胞说话时,呆毛向右翘;和右边细胞说话时,呆毛又向左翘。

甜甜圈扎着红头绳,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黑披肩,蹬着一双红色小皮鞋。她抱着她心爱的布偶兔子,看到他们,开心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小i哥哥,NK姐姐,你们终于来啦。”

她已经不是NK认识的那个年幼细胞了,而是半大细胞了。被比自己高那么多的细胞叫“姐姐”,感觉很奇怪,但她的真实年龄确实比她大就是了。

“我们来了。”首领向众细胞打了个招呼,和NK一并入座。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次聚会了。”3207把大瓶橙汁放在转盘上,一转就转到了他们这边:“感谢上天,我们又平安地度过了一年。”

他邻座的细胞埋怨他:“大过年的就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了。”

“这难道不是值得感激的事吗?”3207嘀咕着,但再没有细胞理睬他。

NK觉得他有些可怜,明明一直在努力地生活,每分每秒尽情体验活着的感觉,却被同伴视作异类。

“明天就是新年的第一天。”

“过几天的花火大会,有谁要去看吗?”

“反正闲着没事,正常都会去的吧。”

首领绘声绘色地对甜甜圈讲:“据说午夜时分,蛋炒饭仙女会悄悄来到你身边,实现你的心愿。”

“怎么会有那种莫名其妙的仙女啊?”NK拍了一下他的腿:“你这混蛋,别跟小孩子讲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很不服气:“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没有,你又没亲眼见过。”

“我说有就有,我说没有就没有。”NK看到漫画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你想说什么?”

漫画家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NK你,你好像妈妈一样。”

首领斜着眼笑:“原来不止我一个细胞这么认为吗?”

“对,你们都是我儿子。”

NK手太短够不到菜,跪在椅子上,撑着桌子身体努力往前倾。

“我说你啊,向我求助一下会死吗?”首领把她按回椅子上,之后她盘子里的菜都是他夹的。

漫画家喝醉了,自己左手抓着右手,神志不清地说了一大堆话。没一会,他就滑到桌子下面去了。他边上的细胞急忙把他架起来,带到那边的沙发上去醒酒。

理发师托着腮:“这家伙怎么喝成这样?”

3207挠挠头:“我猜,是裁缝小姐没有来的缘故吧。漫画家先生应该是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想,有没有也喜欢他。”

“我感觉裁缝小姐是那种眼光很高的女人,除非对方条件很优秀,否则不会轻易动心的。”

“要不要试着撮合他们?”

围绕着这个话题,细胞们叽叽喳喳聊起天来。NK溜到漫画家座位边上,偷偷拿了一罐啤酒回来,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首领发现了。

他劈手夺走了啤酒,低声对她说:“你是不是又想没衣服穿?”

“真是的,啤酒没什么度数,不会因为摄入这点酒精就变回来啦。快给我。”

“求我。”

“不给算了。”她翻了个白眼,自己又去拿了一罐。

刚拉开拉环,甜甜圈好奇地从椅上探出头:“NK姐姐,你在喝什么呀?”

“你怎么过来了?”

“没细胞和我说话,我就过来了。”她眨巴着眼:“爸爸讲了,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呃,嘛,这个不是我喝的,我帮你小i哥哥拿的。”NK把啤酒罐塞到首领手里,“快喝!”

“我不喝酒的。”

“连酒都不喝,你还算男人吗?”

“什么歪理,你喝了你也不是男人啊。”说着,他就要还给她。

甜甜圈看着他们,NK按着他的手不让他放下:“不行,你要做好榜样。”

首领拗不过她,勉强尝了一点,吐吐舌头:“真难喝。”

“知足吧你,我想喝还喝不到呢。”NK惦记着啤酒又不好当着甜甜圈的面喝,满怀怨念地用刀叉把盘子里的培根撕碎。

首领有意刺激她,嫌它难喝但还是喝完了。她的眼神全场游离,满脑子想着怎么搞到下一罐啤酒。

3207把杯子斟满,端起来对着嘴猛灌。

NK绕到他座位边上:“喂,你这么喝真的没关系吗?”

“谢、谢谢关心,我很好。”他面色酡红,呆毛打了个结,伸手摸摸她的头:“NK酱……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好多癌细胞喝醉了原形毕露,外血管和突触都显现出来。

NK趴在椅背上,看着餐厅里乱哄哄一片的景象:“他们连伪装模式都关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服务生看到倒没什么,窗帘也都拉起来了,只要他们不跑到大街上就好。”

她看到发明家和他的朋友们了,他们在同一张桌上,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我去那边转转。”她以为他听到了,就过去了。

首领喝得有点多,趴在桌上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中谁把他推醒了:“小i哥哥,我爸爸不见了。”

他坐起来,揉揉眼:“放心吧,他不会走远的。你待在这等他,哪也别去,很快他就会回来的。”

首领头痛欲裂,喝了点水稍稍好受了些。

服务生端了一盘绿豆糕上来,他记得这个是NK喜欢吃的,夹到她盘里才发现她不在他身边。

她又逃走了?

他费力咽下翻涌的恐慌,从口袋里掏出收信器。看到她的定位还在餐厅,首领略微安下心来:她可能是嫌坐着太无聊下位去玩,或者是找酒去了吧。

他看见NK坐在发明家的腿上和他说笑,当时他脑袋“嗡”地一声。回过神来,NK的手腕已经被他拽在手里,他仗着醉意把她往餐厅外拖。

“你疯了?放开我!”

这个情景似曾相识,不知重演了多少次。同样的话语说了那么多次,一次也没奏效过。

他的动作过于粗鲁,弄疼她了。她的尖叫声被餐厅里的喧哗淹没,不少细胞看到他们了,但没有一个细胞上前来制止。

走廊上边有个小房间,他拽着她进去,再把门砰地关上,将他们与世界隔绝。

光从地板与门板间的缝隙透进来,这里大概是杂物间。空气沉闷,灯的开关不知道在哪,也许连灯都没有。

NK不喜欢这种氛围,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关在黑屋子里的经历,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踮起脚去够门把手,他按着门板不让她打开。

“让我出去!你这混蛋!”

黑暗里有组织生长的声音,他抓着她的脖子把她抵在门上,锋利的骨刺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插进了门板。

NK立刻安静了,知道他不是闹着玩的。

眼睛逐渐了暗环境,他喘着粗气,把骨刺从门上拔了出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然我把你杀掉。明白了吗?”

“你这家伙,喝啤酒居然能喝醉。”

“嗯?”

在被他掐得发不出声前,她赶紧说:“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第一个问题,谁允许你擅自离开的?”

她叫了起来:“我跟你说过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他反问:“你听到我同意了吗你就去?”

她不说话了。

他咽了口唾沫:“你为什么坐在他腿上?编不出理由看我不弄死你。”

“还用说吗,那边没有多余的椅子可坐,再说我坐矮了也够不到桌子啊。”

NK心想他是怎么回事,这语气活脱脱是个捉奸在床的丈夫。

“下一个问题,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关于他和他朋友的实验成果。跟我真没太大关系,他们都有各自的研究。”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一种方法能让你变回原样,但你要为此牺牲色相,你愿意吗?”

NK着实愣了半天:“你问的这是哪门子的问题?”

他有些生气:“少绕弯子,快说!”

“你让我想想。”

他更生气了:“这种问题还需要思考吗?”

“怎么不用?不是你叫我如实回答嘛。”她确实认真想了,答道:“那要看牺牲到什么地步了。”

“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切都从你追杀我的那天起。要不是追着我进了工厂,你的身体也不会变小。你明明看不起那些低级癌细胞,却放下尊严去和他们交流,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做些什么。你还嫌你牺牲得不够多吗?”

“再牺牲点也无妨啊。”NK一副无所谓的口吻:“打个比方,要是有细胞能把你杀掉,他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就算是钻……”

没等她说完,他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被打肿的脸颊火辣辣的,她告诉自己要忍住,但眼泪还是克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一瞬间她回到了童年,教官的怒吼声回荡在她耳边:“不准哭,站起来!”

可以说她头脑还没反应过来,但训练有素的身体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

出手的那一刻首领就后悔了,可为时晚矣。听到她压抑的啜泣,他清醒过来,心狠狠揪在了一起。他重复说着“对不起”,摸索着把她搂进怀里。

“别碰我!你去死……”她用力捶着他的胸口,把脸埋在他怀里哭,没一会他的前襟湿了一大片。

“我的小宝贝可委屈坏了,想哭就哭一会。没事的,在这里我也看不到。”他细声细语地哄她,揩去她眼角的泪珠。

“你这混蛋,装什么好人。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她在他身上凡是没被衣服盖住的地方乱抓,他疼得倒吸冷气,但也没有还手,任她宣泄着愤怒。

她的气慢慢消了,一声不吭地理着衣服。开门前他再三确认她整理好了,才把门打开。

眼睛又适应了明亮的光线。

她本打算再也不理他的,看到他的胳膊被她抓得惨不忍睹,动了恻隐之心:“把伤口愈合了,别弄得跟你是受害者似的。”

几秒钟后他的伤口愈合了,手臂光滑如初,只有白T恤上的血渍能证明刚才发生的事情。

“要回房间休息吗?”带着做错事的内疚,带着讨好的意味,他低声下气地问。

“随便你了。”

他去牵她的手,被她甩开了。他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她别过头去,心想你他妈的还委屈起来了,搞得是我错了一样。

回到房间,说好让她休息的,结果他又道起歉来:“对不起,NK。我今晚酒喝多了,头脑不太清醒。”

她嘲笑他:“啤酒度数那么低,你好意思说自己喝多。”

“我确实对你很不满。”他抿抿嘴唇,“3207也好,发明家也好,你对除我以外的细胞总是表现得很信任。我、我也想被依赖着的说!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我们是宿敌,但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NK差点就信了,她立刻说出自己的心声:“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这家伙肯定是装的。”

“没有,真的。”他的脸温度很高,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害羞,或许二者兼有之。

“事先说好,我不喜欢你。”

“啊,我能理解,癌细胞会被讨厌很正常。”他坐在榻榻米上,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没有细胞会喜欢我,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他的肩膀和声线都在颤抖,“要是能办到的话,我真想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癌细胞,让你尝尝不被爱的滋味……”

她有所触动,一时冲动说出了口:“我没跟你说实话哦。”

他抬起脸,白色睫毛上一边挂着晶莹的泪珠,另一边则是红色的:“什么意思?”

“发明家先生和我不仅仅聊了研究,他还给了我一种药,说能暂时让我身体恢复原状,而且不会像喝了酒那样虚弱无力。副作用还未知,我打算试试。”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有一颗白色的药丸。她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宣布她的决定。

“其实我有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他打开行李箱翻了半天,找出一件叠好的和服:“这个,是给你的。我考虑到你有可能贪杯变回原样,所以提前准备好了衣服。”

“想不到你会这么贴心。”NK这时心里已经原谅他了,但她刚才恨得想杀死他也是真的。

她的情绪本就多变,永远活在当下,做什么都用尽全力,包括爱和恨。

“还愣着干什么,我不会让你看我换衣服的,出去出去!”

首领在门口站了有半个小时,敲门:“你变回来了吗?”

“还没。”

“怎么这么慢啊。要不,我去给你弄点酒来就就?”

“药就着酒,你想毒死我吗?”

又过了半个小时,药起作用了,NK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大小。

这件和服上满是深黄浅黄橙红色的碎花,NK穿上后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拿不定主意是脱是穿。

“感觉怎么样?”

“丑爆了!你品位也太差了吧?”

“我觉得挺好的呀。”

“我严重怀疑你眼瞎。哦,我懂了,你是想说只有瞎子才会喜欢我?”

他急忙否认:“我没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我出去走走,看看效果怎么样。”

“现在?已经很晚了。”

“废话,白天我也不敢出去啊。放心好了,有宵禁我不会离开酒店。不许跟着我,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

“好吧。”

穿着这么丑的衣服,NK也没脸到细胞多的地方去,只能往上走。这个时间细胞应该都在楼下,她想:去露台上吹吹风吧。

爬楼梯的时候她听到远方传来钟声,宣告着一年的结束,已经午夜了吗?

从温暖的室内一下子来到室外,清冷的晚风灌进领口和袖口,NK打了个寒颤,本能地拢拢领口。

深蓝的天空,一道弯弯的月牙,和数不清的闪星。3207送她的那盏星星灯,就像是从这样的星空里截下了一角。

NK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注意到栏杆边有个细胞。她定睛一看,那不是3207吗?!

他不好好在下面参加年终聚会,怎么会到露台上来的?她可是他期望的“能够替他获得幸福”的女主角啊,而且他很讨厌免疫细胞来着,知道了真相会很失望吧。

NK不怕被他发现真实身份,但也不会刻意暴露自己。给他留下一份念想,于她又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得在他注意到前赶紧离开这里。如是想着,NK转身就走。

太迟了,他在她身后喊:“请等一下!莫非你是……”

完了,要被认出来了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和她认识那么久了。

“蛋炒饭仙女!”

嗯?!啥玩意?你是认真的吗?再说一遍试试,老娘保证不打死你。

明明没有被认出来,NK却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话说回来,她这一身碎花看上去真的很像蛋炒饭,加了胡萝卜丁的那种。算了算了,先蒙混过关再说吧。

她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转过身来:“对,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蛋炒饭仙女。”

总感觉这个名称念起来超级羞耻啊,NK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3207揉揉眼睛:“是我的错觉吗,你长得和我认识的一个细胞好像啊。”

“那、那是因为我会幻化成你最亲近的细胞的样子。”

他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

NK松了口气,强行解释居然成功了。不过这种谎话只有低智商的癌细胞会信吧,有点脑子的细胞都会识破什么的。

接着他自言自语:“诶,我最亲近的细胞难道不应该是自家女儿吗?”

“呃,啊,可能是邻居家的女儿长得更像仙女吧。”她强颜欢笑,摆摆手:“嗐呀,别在意这么多细节嘛。年轻的细胞啊,你有什么心愿吗?尽管讲出来吧!”

她心想:说吧,反正我都没法帮你实现。

“心愿?这么说真是太突然了,我没想到会遇到蛋炒饭仙女。能让我思考一会吗?”

3207的呆毛一会甩到左边,一会甩到右边。

他一捶手:“啊,我想到了。拜托你让我女儿和隔壁的那对父女获得幸福吧。”

什么啊,想了半天,最后许的是这种与自己无关的愿望吗?

“可以啊。但我有个问题,”NK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不说和他们一起得到幸福呢?”

“我的罪孽太过深重,我想自己应该失去了获得幸福的资格。”3207的呆毛渐渐蔫了下去,“仙女你愿意听我说说吗?”

“当然,这也算你的心愿吧。”NK背靠栏杆,抱着胳膊,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

“怎么说呢,其实今天是我妻子的忌日。”他一只胳膊搭到露台边缘,半侧着身回忆:“三年前,我还是个性格内向的细胞。当时她鞋带开了,我想提醒她但又不好意思,就一路跟着她。后来被她发现了,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她既乐观又开朗,不知不觉就把阳光传播给了身边的细胞。是她告诉我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在这之前我压根没有意识到这点。她还教会了我珍惜时间,懂得感激。

“我喜欢上她了,但没有勇气告白。因为我是癌细胞,她是普通细胞。她察觉到了我的心意,并且接受了。她没有嫌弃我身份的意思,我很开心。

“我们同居后的每一天都非常快乐,她……真的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细胞。”

说到这,3207有些哽咽。

“关于分裂子细胞的事,她决定先录入我的DNA。我没想到这会害了她,真的。我们都期待着孩子出生的那天,想象共同抚养他长大的事情,讨论着属于我们三个的未来。

“原本我们可以很幸福的,免疫细胞毁掉了这一切。”他攥紧了拳头:“两年前的今天,我和妻子在家里准备跨年。那时孩子已经快出生了,癌细胞的特征也非常明显。平时我们都用罩子把转录仪遮起来,遇到例行检查就由身为普通细胞的妻子出面周旋。

“那晚两个免疫细胞直接闯进了我们家里,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状况。我害怕极了,躲进卫生间不敢出来。妻子试图像往常一样和他们讲道理,但他们不听。

“发现转录仪里的细胞是癌细胞后,他们变得非常兴奋。”3207的眼睛红了:“他们轮流……玷污了我的妻子,然后把她杀死吃掉。我和她就隔着一扇门,但我没有勇气出来,他们都拿着武器。我们的孩子也被他们吃掉了,一夜之间我失去了全部。”

NK觉得他说的那两个免疫细胞行事风格很像散兵,散兵有杀死敌人再把对方吞噬的习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他会这么恨免疫细胞也就不足为奇。还有那次温泉旅行,他出手制止对妻子家暴的丈夫,大概是出于一种同理心。

“我恨自己的懦弱,看着妻儿被杀只能选择逃跑。自那以后我发现活着对我来说不再美好,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我想再梦见她,但她一次也不肯来我的梦里。

“那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只是觉得像我这样无能的细胞,即使死掉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没过多久,我遇到一对癌细胞母女。母亲被细菌杀害了,她的女儿还未记事,也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我便收留了她,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我想,这样多少能给自己赎一些罪。

“再后来我又遇见了一个细胞,她和过去的我很像,不知感恩、口是心非。但她是个好孩子,也有颗善良的心。

“她经常和她的养父吵架,看得出来他们是互相喜欢的。我希望她能坦诚一点,正视自己的内心,和他一起获得幸福。

“这就是我的故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细胞。我怕他们讨厌我,因为我太差劲了。我该死,但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我还有很多事可以做,至少,要把女儿抚养长大。

“现在好了,我已经有中级癌细胞的实力了,能够保护想保护的细胞了。下次再遇到闯进家门的免疫细胞,说什么我也不会退缩了。”

“那你有想过向免疫细胞复仇吗?”

“有的,每次我看到落单的巡逻队员,都会有种攻击的冲动。但我忍住了,一方面是没这个胆量,另一方面是想到他们可能是有家室的细胞,就像……过去的我一样。

“他们的家人等不到他,会很着急吧。这样想着,我就下不了手了。”3207捂住脸,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很没用吧,遇到了事情也只会哭。”

“才没有那回事。”她摸摸他的头:“你很了不起,把仇恨消化掉了,没有让它传递下去。”

同样有着悲惨的过去,3207对免疫细胞这个团体表现出极大的宽容,而首领则选择向这个伤害过他的世界复仇。这样一对比,她不禁感慨3207的气量。

“只要你还活着,就有机会获得幸福。”

“谢谢。”3207再一抬头,发现她不见了。“咦,仙女走了?”他在露台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哦,看来是走了。”

此时NK整个细胞悬在露台外面,踩着挑檐,手扶水管。她冻得浑身打颤,心说他怎么还不回去。

第二天3207和大家讲起他的遭遇:“昨晚我遇到蛋炒饭仙女了哦,她不仅答应实现我的愿望,还听我讲了故事。”

理发师问:“在梦里遇见的吗?”

“不,是在酒店露台上。”

“那你昨晚喝得可真不少。”

大家只当他喝醉了,出现了幻觉。

首领胳膊捅捅NK,压低声音问:“是你搞的鬼吧?”

“你说什么呢,我不知道。”这是她的回答。

 

Chapter 8 刻意而为的错误

对于除夕夜的告白,首领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NK权当那是他的醉话,事后还嘲笑了他的酒量。

新年的第三天早上免疫系统发布通知,宵禁取消,仅此一日。

晚上有花火大会,社区正门口的天桥是不错的观看地点。北边的出口在维修,只有南边的出口开放。

大会还没开始,天边的那轮红日还剩半截未被地平线吞吃殆尽。路边有两条窄窄的人工河流,一帮血小板拿着水桶在那里玩游戏。

癌细胞们开着伪装模式,稀稀落落站了一天桥,谈着闲话。漫画家把首领和3207叫过去,神神秘秘地讨论着什么,还不准孩子们听。

甜甜圈没事干,抱着布偶兔子从桥这头到那头来回跑着。NK抓着天桥边缘竖着的栏杆,从中间往外望,仿佛它是监狱的铁栅栏。

几个阿姨说她胆子大,她们的孩子根本不敢靠近栏杆。还有细胞提醒她注意安全,她漫不经心地应下了,然而并未离开那里。

即便是过节,很多细胞依然要正常工作,可以说很辛苦了。

成群结队的红血球推着木车从天桥下经过,在渐暗的天色里远看像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

这条车队的行进方向是由东向西,NK盯着木车看了半天,分析出他们运送的货物是制服。他们会把这些制服送到物资发放站,再发放给有需要的细胞。

看着车队,NK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先找成年细胞问清花火大会的主场在东方,趁众细胞不注意,她又检查了一下天桥西侧的大灯。有两盏灯挨得近,很方便在线路上做手脚。

电箱的缝隙不算大,但孩童的手能轻易穿过去。只是她手有些短,费好大劲才能够到那两根电线。

她握住有橡胶的部位,小心翼翼地把无橡胶的部位靠在一起。“喀嚓”一声,那两盏大灯熄灭,一块不小的区域被黑暗笼罩住了。

NK以最快速度远离了电箱,桥上的细胞都没注意到她。桥下的细胞哪怕注意到了,也看不见桥上的她。

此时此刻,她十二分地感激教授她物理知识的老师,虽然当年她被那些公式折磨得痛不欲生。

红血球运货的车队还在行进,据她的经验,最后一辆车通常运的是上衣,柔软度应该还行。NK受过专业训练,懂得从高处落下的技巧。只要在半空中把姿势调整得当,不出意外,这个高度跳下去不会有事。

花火大会开始了,众细胞的注意力都被东方升起的烟花吸引了。车队的最后一辆车马上就要从桥下经过,NK的细胞核怦怦跳了起来,她还在犹豫:真的要逃跑吗?

首领的位置靠近南边的出口,他似乎认为只要守住了那里,她就无处可逃。

也许是天意,甜甜圈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现在她身边空荡荡的。

NK算算自己的体重和流体阻力,在心里估了一下起跳时间。待最后一辆车来,没时间迟疑了,她翻过围栏跳了下去。

她落到塑料纸裹着的包裹上,就地打了个滚,在木车驶出暗区域前藏在了包裹之间。

一个红血球问另一个:“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有啊。是那边的血小板在玩水吧?”

“哦。”

木车继续向西,天桥“倒退”着从她视野中消失了。她摸摸脖子上的项圈,记得出门前他把收信器扔在茶几上没拿。

花火大会正在进行中,她躺在颠簸的木车上,尽情发挥想象力。天空如同一块黑布,烟花把它烫了个许多个小洞,漏进光来就成了星星。

她闭上眼,侧耳听烟花的爆炸声响了一阵就停止了。再睁开眼,空中那些五光十色燃烧着的,终究化为了暗淡的灰烬坠落下来。

假设他现在发现她逃走了,回家去拿收信器再找她,也来不及了吧。

一场临时起意的逃跑,没想到就这么成功了。

这是梦吗?NK心想,如果是梦她该笑醒了。

木车在物资发放站前排起长队,红血球们都到前面去卸货,NK趁机溜下了车。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她以前从没来过这片区域。她试着找区域略缩图,平时分布的位置就那几个,但今晚不知怎的,死活也找不到。

就连那些随处可见的树屋,这时也不见踪影。NK心说,可能她的运气在刚刚用完了。

不知道这个区的治安管理局在什么地方,也没有看见夜巡队的成员,总之先报警吧。

她掏出随身带着一次性电话卡,看到了一个公共电话亭。路灯下有个普通细胞。他的脸型很特别,是国字脸。

NK和他对视几秒,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他看上去不坏,至少不是帮派成员,发色也是纯黑。

她走到公共电话亭前,回头发现他还在看着她。

怎么说呢,这么晚了一个年幼细胞独自外出是挺奇怪的。会被这么关注很正常,她只希望他不要过来搭话之类的。

幸好电话卡插口在靠下的地方,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去草丛里搬块石头来垫着?)。她跳起来把听筒抓到手里,踮着脚努力用它去戳按键。

戳完她还没把听筒放到耳边,有细胞把电话亭的门打开了。

NK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那个国字脸。

“小妹妹,这个电话亭是坏的。”

“这样吗?”她有点吃惊,心想她怎么会这么不走运呢。

“我家有电话,离这也不远。过了这条街就到了,喏,就在那边。要来吗?”

NK觉得这种半夜邀请小女孩到家里的细胞,多半是不怀好意的变态。当然也不排除是真的心地善良,像3207那样。

这里没有第三个细胞,直接拒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总之先假装答应,路上再想办法脱身好了。她这么想着,答道:“啊,真是麻烦你了。”

“不客气,跟我来吧。”

他在前面带路,NK趁他不注意钻进了边上的小巷。他浑然未觉,还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体内世界的道路经常改建,导致某些区域像一个立体的迷宫。别说路痴了,正常细胞有时也会迷路。

她转了半天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电话亭,国字脸在和一个细胞交谈。那个细胞穿着杀手T细胞的制服,腰间别着短刀。微微一侧身,NK看见他右小臂上有一道长疤。

免疫细胞的制服领取有严格的认证,这件制服又没有破损或是别的异常之处,所以她认为他是真的杀手T细胞。

NK走了过去:“晚上好,治安官先生。”

国字脸对他说:“她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年幼细胞,我看到她按了报警电话。”

“小朋友,乱打报警电话是不对的哦,你妈妈没教过你吗?”

“我遇到了事情,所以才要报警。”

“是什么事啊?”

“和癌细胞有关。”

国字脸和长疤对视一眼,NK有着战士的直觉,当机立断冲了出去。她凭着修炼多年的走位拖延了两分钟,奈何年幼细胞的体力限制,最后她还是被抓住了。

一个光头的普通细胞在转录仪前敲代码,门砰地开了,他手一滑错按了删除键。

这让他无比抓狂:“哦,该死!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开门!每次你都搞得我以为是围剿大队来了。瞧吧,我这两个小时又白忙活了。”

长疤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而是问:“纺锤丝呢?”

“在这。”光头从地上捡起一捆纺锤丝丢给他。

他粗壮的胳膊环着NK,防止她乱动,在国字脸的帮助下把她捆在了椅子上。

“怎么回事?”光头满脸疑问。

“这小鬼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想报警,还好我及时阻止了她。”

NK打量着这里,一个房间里居然有五台转录仪,五颜六色的电线从天花板上的洞垂下来,上面不知道是怎样的景象。光头敲的代码也不是正确的,至少和NK了解的复制普通细胞的代码有很大不同。

有三台转录仪正在运作,里面的子细胞已经长出了白发和外血管,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癌细胞。

“私自改变建筑物内部结构,刻意制造复制错误……你们这样是违法《细胞宪法》的!”

“闭嘴,你以为我们都是法盲吗?”光头愤愤不平起来:“我们这么做就是为了让癌细胞诞生,这是我们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最后的反抗。”

“还废话什么。”国字脸撕了一块胶带,封住了她的嘴。他指指长疤腰间的匕首:“想办法把她处理掉。”

长疤摇摇头:“用刀太明显,在焚尸炉那不容易过审。这样,我下午拦了黑西装走私的一批货,正要把样本带给紫领带那边的细胞。”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针筒。“注射死得最快,还容易伪装成自杀。没意见我就扎了?”

国字脸点点头,帮他按住NK。

光头接着敲代码去了。

NK胳膊上传来刺痛感,冰冷的液体进入她的胞体,和她的细胞质相结合。最可怕的是,她知道这会杀死她。

今晚的遭遇就像一场噩梦,让她见识了体内世界最黑暗的一面:刻意制造癌细胞的普通细胞,和帮派勾结的免疫细胞。三个成年细胞商量着如何杀死年幼细胞,个个表现得云淡风轻……

长疤拔出针头:“行了,不用注射太多。这个量够杀死她了。”

我快要死了。她想,生活有时就是这么的无常,大起大落比戏剧还跌宕。

她觉得头晕,但是是那种很舒服的头晕。她感受药剂在她体内发挥作用,她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她充满遗憾、一事无成的一生,就要结束了。

她先前所有的努力与挣扎换来了如此下场,真是想不到。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那她在跳下天桥的那刻是否还会为这短暂的自由感到庆幸。

走马灯转了起来,她还有好多事想做没来得及做,还有好多想说的话没来得及说。但是死神从来铁石心肠,听不见哀求或是叹息。

她想起了她的旧友,想起了她的冤家对头,还有无法被归类的他。原本她给他贴着“宿敌”的标签,随着相处的时间变长,她自己都弄不清对他是怎样的情感。

口口声声说着她不会喜欢癌细胞,也许有过那么几个瞬间,她是喜欢他的。谁知道呢。

他永远不会再找到她了,这一次她真的从他身边逃开了。

国字脸翻开她的眼皮,检查她的瞳孔后说:“已经放大了。”

“那我带她去焚尸炉。”长疤解开了纺锤丝。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不知首领和他们说了什么,她残留着的意识告诉她是他把她带了回来。

他身上有她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这家伙每次洗衣服都不认真,肯定没好好冲干净就拿出去晾了。

嗅着略有些刺激的香气,NK莫名有些安心。宿敌的怀抱反而最可靠,多么讽刺。

她的身体很热,整个细胞像一团燃烧着的火。路上的颠簸和他抱她的姿势都让她觉得难受,她想说话,但只能发出“哼”的声音。

盖上被子后,这种难受感更强烈了。她想吐,但喉咙被石头塞住似的吐不出来。

头脑一片混沌,分不清梦境与真实,无数的幻影在白昼与黑夜间穿梭。NK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汗水把衣服打湿透了,她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那样。

口腔里弥漫着苦涩的味道,唾液像胶水一样粘稠。

他打开灯,明亮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他兑了点温水喂她,让她重新躺下。

“我还活着吗?”

“是的。”他回答。

她面色过于惨白,以至于他的视线一刻也没办法从她脸上离开。她呼吸很不规律,灰色的眼眸麻木地盯着天花板。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倏地转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问:“你做噩梦了?”

“嗯。我梦见自己掉到一口很深的井里,里面很黑,没有光。外面来来往往都是细胞,但是,”她顿了顿,“没有一个细胞发现我遇到了危险。”

梦是对现实的一种反映,或许胞体的主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隐隐有着慌乱。

她缩进被子里,手隐蔽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那天若不是定位,现在她不知道在哪呢。

NK是个要强的细胞,她讨厌被死死把控着的感觉。然而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来救她,她早凋亡了。

首领见她不说话,打开星星灯,简短地说了一句“睡吧”,然后把大灯关了。

旋转的星河投影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得以摆脱那个真实的噩梦,很快就睡着了。

甜甜圈来找她玩,首领说NK生病了。药物对她胞体机能的破坏并不严重,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确实大病了一场。

这次失败的逃跑经历给她造成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她恐怕再也不会相信任何细胞了。

NK看着窗外在风中摇晃的树枝,想:外面的世界太危险,要找到一处避风港谈何容易。

少女握着她的手:“NK姐姐要快点好起来哦。我把兔兔留给你,等你好了再还给我。”

她要和她拉钩,NK的手在被子里没有伸出来。她被悲伤困住了,心里有个声音说:誓言是用来背叛的。

“呐,就这么约定好了。”她把布偶兔子放到NK枕头边,首领替她道了谢。

3207最近几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隔了两天才抽出空来看她。

他敲门,隔着门得知首领不在家。他打算等他回家再来,但NK已经从沙发上下来把门打开。

他吓坏了,让她赶紧回去躺着,不要着凉。

“真是的,我又不是半身不遂,你在担心什么啊。”

那晚过后她只想躺着不想动弹,难怪说注射这种药的细胞会废掉。

3207额角有一块干涸的血迹,要不是NK提醒他,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慌忙跑去卫生间,把它洗掉了。

“工作很辛苦吧?”NK斜靠在沙发上问他,“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什么的……这样真的好吗?”

他本来在编借口的,听她这么说,便叹口气:“不用玩命的工作有是有,但那不是给我们癌细胞准备的。”

“也有些细胞,生下来就被迫玩命。”

“嗯?”

“癌细胞还有选择不战斗的权利,而免疫细胞,不能战斗的就是废物,只有被送去脾脏销毁。即使不战死,进入衰老期也会被同伴处理掉。”

“免疫细胞也不容易啊。”他不无同情地说。

“哼,生活可不是一场喜剧。”

“NK酱有什么心事吗?可以讲给我听哦。”

她懒懒地说:“和你讲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帮我解决。”

“就算我不能解决,讲出来也比闷在心里要好受些。”他鼓励她:“讲出来吧。”

“我太弱了。”她枕着胳膊,翻来覆去地看自己的手:“弱者只会白白牺牲。这个道理我很早就知道了。我想变强,我努力了,但依然没有做到。”

“没办法变强,做被保护的对象也不错啊。”

被注射过一次后,NK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易怒:“你说得倒是轻巧。谁来保护我?细胞在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其他细胞就算再亲近的也……”

她忽然意识到这样会戳到3207的痛处,当年他就抛弃了他的妻子。她立刻缄口不言。

“是啊。”他伤感地笑笑,“我没办法向你保证什么,因为你不是我的女儿。一个细胞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会选择优先保护我的女儿。不过,要是NK酱遇到了危险,我相信小i一定会奋不顾身来救你。”

那家伙真的会拼尽全力吗?NK抓紧了被单。

那天晚上他出现得过于及时,以至于她怀疑他早就在屋外,抱着让她吃点苦头也无妨的想法,直到她濒死他才迟迟登场。

怎么可能信任自己的宿敌啊,他只是把她当做随时能抛弃掉的玩具,仅此而已吧。

“我们别再讨论这些沉重的话题了,聊点开心的吧。”3207试图和她讲一些值得期待的事情:“等春天到了,路边的夹竹桃就会开花了,很漂亮的。那时NK酱的身体就会完全康复,到时候一起去看吧。”

被注射后的第二个星期,NK身体仍旧十分虚弱,但能正常跑动(这是她对康复的定义)了,便把布偶兔子还给了甜甜圈。

她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首领表现得反倒比以往要更听话,做出来的菜里也没有他的手指。

所以说这些事他能做好,以前做不好只是因为心不在上面是吗?

于是NK对他的好感度又下降了,要是他知道她这么想,肯定会满脸问号。

NK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睡衣的扣子只系了上面的那三颗,披拂的头发在后襟上晕染开水渍。出来前她有好好拧过,但它还是很潮湿。

以前她也有过头发长度超过肩膀的时期,但现在NK没有了打理头发的习惯。可以说进入职场后她再也没有吹过头发,都是等它自然风干。

首领见她没有吹的意图,便说:“不吹会感冒的。”

“老娘健康得很。”

“真是的,生病了还要我照顾你。”

他按着她坐在椅子上,拿来吹风机帮她吹。暖风灌进衣领猎猎作响,还有吹风机的噪音。NK拘谨地端坐着,任他宽大的手掌摆弄她的湿发。

这是没办法中途离开的情况,她开始感到不安。

他们很久进行长段的交谈了,潜意识里她不想和他待得太近。他身上仿佛存在着一种神秘的磁场,在一定范围内会干扰她的心绪,让她变得无法正常思考。

倘若这时他和她说些什么,她没把握能好好回答。

他开口了:“3207建议我多和你沟通,你和他说了什么?”

“他没有告诉你吗?”

“能够直接问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去问他?”

“如果我说我不想告诉你呢?”

“你有心结?”

“已经解开了。”她总算说了个陈述句。

“少骗我了,你明明没有。”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我在乎。”他放下她右边的刘海时,有意无意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她便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关于他那天过于及时的救援。

“信任?这么重要的问题,你居然跟我说是小事情。”

他按下开关,拔出插头,将吹风机放到抽屉里。NK把手放到吹过的头发上,残存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从掌心进入,一直传到胸口。

“不管你怎么想,当时发现你逃走后我确实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了。知道你遇到危险后,我开了完全癌化模式飞过去的。”

她捕捉到他话语里的漏洞,反问:“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危险了?”

他犹豫了几秒,说:“实话告诉你吧,升级版的项圈除了定位还有传音功能。也就是说,我能听到你和其他细胞的对话。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这个功能正常情况下我都是关闭的。”

NK摸摸项圈,听他这么说她更讨厌它了。天哪,如果她有这个力气,她一定会把它掰开的,哪怕它会自爆。

他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似笑非笑地说:“用不着怀疑,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不是3207叫的,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她情绪很激动,手指绞着衬衫的下摆:“你没必要救我的,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还不明白原因吗?来玩个游戏吧,我亲爱的宿敌。看着我的眼睛,猜猜我下一秒会对你说什么。”

NK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转过头去:“无聊。”

“看来你猜到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我会说‘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会怎么回答,你会说你不喜欢癌细胞。”

“说要让我喜欢上你,结果你先喜欢上了我——不觉得丢脸吗?”

“至少我很坦诚。”他把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捋:“癌细胞都是享受主义者,信奉及时行乐的道理。和我相处了这么久,你难道没动过心吗?”

“你觉得什么样的细胞会喜欢上一个四天洗一次澡七天洗一次头的变态恋童癖?”

“咳咳,这种事不就发生过一回嘛。”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别转移话题!我在和你摊牌。我问你,你有没有动过心?”

“听说细胞在受刺激的状态下会把心跳加速误以为是爱情,我建议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云霄飞车坐多了头脑有些不太正常。”

他没有理会她话语里的讥讽意味,而是筛选了关键信息:“所以,你有动过心。”

“老娘讨厌玩文字游戏,今天就把话跟你挑明了:不管你是真喜欢我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我都不会喜欢你的。”

“你这个细胞还真是固执,”他勾勾唇,“但也正是因为这点我才喜欢你。别把话说得这么死,等着瞧吧,我会让你改变主意的。”

这语气她总感觉他下一步就要对她做点什么,NK咽了口唾沫,赶紧扯开话题:“话说你是怎么说服他们把我交给你的?”

“我向他们展示了我癌细胞的身份,然后他们就把你交给我了。想不到也有偏向癌细胞一方的细胞啊,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吗?”

NK憋了半天,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把那三个混蛋全部杀掉?”

“先不说我飞过去能量耗了一大半,能和谈当然是不动手的好。怎么,你觉得很委屈吗?是你自己太蠢,才会险些丢了小命。想当年我还是个低级癌细胞时,受过的委屈可你多多了……”

“你就是个笨蛋!”

她清楚自己的身高不够打到他,用力踩了一下他的脚。她跑到卫生间去了,还把门反锁上了。

他敲敲门:“怎么突然就生气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我不和笨蛋说话,滚吧。”

首领沉默片刻,意识到什么:“刚才你莫非是在向我撒娇吗?”

“没有的事,别瞎说。”

“女朋友被欺负,要男朋友帮忙出气很正常的吧?抱歉,没察觉到你的心意是我不对。”

“住口,不要再说了!”

她气得在里面直跺脚,他心想看来他说对了,不然她反应不会这么激烈。

首领接着反省自己直接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好?要给她留点面子什么的。

说出的话就像泼出的水,没办法再收回来了。他也没有经验,不知道这时还能怎么说,顺手用备用钥匙把门打开了。

NK正踩在小凳子上照镜子,没喝酒的她脸很少会这么红。见他进来,她抓起沐浴露朝他扔过来,他手快接住了。

这个情景让他想起那天在废弃工厂发生的事,只不过扔和被扔的细胞位置调换了一下。明明才过去没几个月,他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可不会用刀把它劈开。”他把沐浴露放下,笑着说。

“你这个细胞真是……”NK咬咬下唇,迸出一个词:“嘴欠。”

 

区长推出的收税方案正式启动,税费由房东统一收上去,然后各个房东再交给区长。

NK估计这套方案是对区域内的“特殊住民”秘密实行的,用理发师的话来说,这交的不是住房税,是保命钱。

她心说这家伙还真会利用职务之便。住民们不满归不满,奈何自己生下来就是癌细胞,被驱逐到别的区域只有遭受追杀的份。

首领就与无事细胞一样,NK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既然他不担心那就说明没问题。

3207是帮派的成员,自然不愁交税的事。

漫画家的怨气从楼上漏到楼下,他连续一星期通宵赶稿,之后又睡了一星期。他赶稿的那几天,有时NK半夜醒来,还能听到楼上的脚步声。

总之住民们各有各的办法,到了期限都交上了。而这,仅仅是新年的第一月。

漫画家向裁缝小姐表白了,两个细胞开始了交往。

NK才知道花火大会那天他把首领和3207叫过去是想请他们帮忙出主意,具体他是怎么成功的,他表示保密。

漫画家每出版一本漫画,自己这里都会留一本装订本。他的漫画装了满满一纸箱,专门下楼一趟让首领代为保管,因为害怕哪天裁缝小姐到他家做客时发现它们。

即使他能毫无羞耻心地和孩子谈论某些不好的话题,在恋人面前还是得装得像样些。

NK问他:“你是第一次谈恋爱吧?”

“你怎么知道的?”

“只有没谈过恋爱的家伙才会这么慎重和兴奋。”

“哇,你看上去很有经验。教教我,我该怎么和她进一步发展呢?”

“就聊一些有共同语言的话题呗。”

“我画画的,她做衣服的,我们俩有什么共同语言?”

“呃,就聊衣服的款式啊,你画漫画对衣服不应该也有研究吗?”

“我个人比较喜欢死库水和校服,不过大多数时候我都不画衣服的。”他自言自语,“啊,我明白了。”

“去看电影。最好是恐怖片,这样看着有感觉。”

首领在一旁听着,冷不防来了一句:“不如带她去游乐园逛鬼屋,细菌主题的最好,这样玩着有感觉。”

NK听了,立刻说:“不如去坐三四次云霄飞车,一定要坐最后一排才有感觉。”

“下来再去旋转木马,别忘了还有摩天轮。”

“晚上去公园散步,钻钻灌木丛也蛮有情调。”

“大半夜来几口小酒,到露台说不定还能遇见蛋炒饭仙女。”

漫画家听得是云里雾里:“你们在打什么暗语?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等他走后,首领问她:“你以前谈过恋爱?”

她很干脆:“没有。”

“那你乱说什么,误导了人家怎么办。”

“你不也是。”

周末漫画家还真的约了裁缝小姐去电影院,看的恐怖片名字叫《细菌危机》。

“为什么我们也要跟来啊?”

首领一本正经地说:“你要对自己的建议负责,万一他们看完就分了呢。”

“你只是自己想看,把我拉来作伴吧。”

NK从来没来过电影院,也挺好奇电影院里是什么样的。

总得来说这部电影拍得挺成功的,几个惊吓点安排得很到位。电影院里尖叫声一片,她一个免疫细胞都有点被吓到了。

首领更不用说了,虽然他敢公然和免疫系统为敌,但这和他害怕细菌并不冲突。回家后,一向话多的他一句话都没有,睡觉前把柜子和床底检查了两遍,默默关好门窗。

熄灯后,令NK无法忍受的是项圈的警报声一直响个不停,到了他床边才安静下来。

她用力摇晃他的身体:“你这混蛋,起来把它关掉啊喂!”

他背对着她装死,在床上留了一大块位置。

NK被逼无奈,抱着被子过来在床上躺下了,戳戳他的背:“那个片有那么恐怖吗,吓得你不敢自己睡?”

第二天漫画家非常开心地告诉他们,昨天他和裁缝小姐牵手了。

他觉得NK的建议很有用,继续向她取经:“下一步该干什么?”

NK斜眼看着首领,对漫画家说:“下次你和她玩个游戏,让她看着你的眼睛,猜你下一秒会对她说什么。”

正在喝水的首领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了一阵。

“这个游戏听上去蛮不错的,我记住了。”他拿笔在小本子记下来。“还有呢?”

“写情书。”

“怎么写?”

“我说你写:‘和我相处了这么久,你难道没动过心吗?’”

漫画家笑得前仰后合:“这么说也太不要脸了吧。”笑着笑着他觉得首领的眼神不太对劲,与和善的笑容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拿刀干什么?”漫画家问,此时NK已经一溜烟跑到了隔壁。

“没什么,我削个苹果。”

“NK怎么走了?不是说好要给我口述情书吗。”

“呵。”首领把刀放了回去。

“你不是要削苹果吗?”

“不削了,我来替她教你。”首领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慢地说:“就写:你是我贫瘠土地上的最后一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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